《松下幸之助自传》第三篇伸展时代２．跟住友银行打交道

发生金融恐慌

１９２７ 年发生银行恐慌，松下电器的经营也受到很大影响。当时松下电器交往的银行只有"十五银行"一家，大部分的贷款或贴现期票等，都是以十五银行为中心。发生恐 慌的当时，收受贴现期票的金额有七八万元，定期存款有 ３．５ 万多元。加上一个月的销售总金额和采购金额，各 １０ 万元左右。由于松下与山本商店的交易，依照契约，是期票交易，所以，七八万元的贴现期票，大部分是山本商店的。山本商店一向严守"十五银行"的一行主义， 双方的交易都以"十五银行"为中心，顺畅地进行。恐慌从两三家银行挤兑为起点。银行不稳和财界动摇的气氛，愈来愈浓。有名的铃木商店倒闭，川崎造船所经营 困难等，新闻报道都是坏消息。４ 月１８ 日，大阪有名的近江银行，终于宣布停止兑现而关闭。因此，一般存款人都脸色变青。这么一来，不只是大阪，全国的银行都开始挤兑。几乎没有一家例外。到了 １９、２０ 日，更加速扩大挤兑骚动。政府和金融业者都到了穷途末路。存款人在那儿徘徊，不知如何是好。然而，资本金有 １ 亿元，名列五大银行之一的十五银行也宣布停止兑现，真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消息灵通人士却在很早就告诉我，十五银行危险，我听了之后还半信半疑。分行经理 以及两三个行员，都是很熟悉的好朋友，实在不好意思把存款都领出来，在三心二意的观望下，拖到 ２１ 日早上，我打开报纸一看，头号大字的标题："十五银行停止兑现。""啊！"我叫了一声，接着又想："到底还是不行啊！"好了，十五银行关门了，不只是松下 电器，就是山本商店也一样吧，只好去跟山本商店商量对策。这一天的报纸，全部报道十五银行关闭和金融界吃紧的消息。

十五银行关闭之后，不安达到顶点，挤兑骚动更加激烈。事到如今，实在是无法可想，谁都没有精神做事。政府伤透了脑筋，到了 ２２ 日才发布"延期偿付"的紧急令。这才使得银行业者和一般财界暂时松了一口气。到底是一件天大的事，到处都发生了悲剧。其中最悲惨的是，有人因为命根钱领不 到而自杀，也有人发疯了。其他还有事业的挫折、倒闭等，到处都有。不景气当然愈来愈深。我认为，这是神对"欧战期间，不自然而胡乱膨胀的经济界"的处罚。 在这期间，松下电器一面要想办法对付十五银行，一 面要想办法开拓新的金融渠道。最糟糕的是，十五银行的贴现期票，转交给日本银行做抵押，日本银行向山本商店催缴，也向背书者松下电器催钱。我们不能向银行 借贷，自己的存款也领不出来。贴现期票的支付责任要负担。不但得想办法寻找新资金，连不必支付的贴现期票债务，也非处理不可，真是伤透了脑筋。与我们来往 最频繁的十五银行关闭了，做为备用的"六十五银行"也关闭了，我们不得不找一家新的银行了。开始跟注友银行交易非常幸运的是，我们和住友银行西野田分行， 刚在两个月以前订好了贷款契约。关于这个契约，我终生难忘。自从西野田分行开幕以后，他们常常来向我拉存款。我一向跟十五银行交情很深，没有认真考虑。他 们过了半年、一年，仍然很有耐心地来拉存款。我很佩服他们的耐性，有一次跟行员好好地谈了话。那个行员叫伊藤君，时间是 １９２６ 年的年尾。"伊藤先生，你真有耐性。来的这么频繁，我真不好意思。你那么热心地劝诱，我说实在话，我们和十五银行有很深的交易，不但是为我们自己方便，就 是我们最大客户的山本商店，也是十五银行最忠实的顾客，他一向遵守一行主义，为了交易上的方便，不得不以十五银行做为我们中间人兼服务站。现在要我跟其他 银行交易，在人情上或实际上都有困难。住友银行是一家有威信的银行，你每次来，我每次都拒绝，看到你来我非常不安，可是我无能为力。今后，请你不要再来。 请多多原谅吧。让你再白跑，实在是过意不去。"对方却回答说："今天您把真心话说出来，我非常感激。您的立场的确是如此。据我看来，或根据我们的调查，我 们相信，贵行将来会更有发展的。目前也许十五银行就十分够用，将来愈做愈大，再加上种种的需要，就得再增加来往银行比较方便，这是由我们的经验可以断定 的。刚才仔细听了您的话，我愈相信，为了住友银行，也为了松下电器的发展，我应该劝您开始和住友交易才对。我今天来拜访是第八次，劝您跟住友交易是我的责 任。今天您很忙，所以，不多打扰了，我一定要以我的热心和诚意，继续努力。请您再考虑。""不行，不行，你那么热心，我很佩服。可是情况不允许，没办法就 是没办法。跟你交易会刺激十五银行，我是不得已才拒绝，请你以后别再来，不过，你以私人的身分来玩，我是很欢迎的。""那么，我会改天再来。"过不了多 久，伊藤君又来了。他一再地央求我"赶快交易"。这很奇怪，一旦亲密他讲过一次话以后，就会产生亲切感，再加上他来过近十次，我的感情被说动了。这就是自 然的人情吧。我开始想，住友银行是大阪唯一的本地银行，如果我们跟他交易，信用会更增加，绝对不会减少。另外，我们虽然以十五银行为主，可是我们跟六十五 银行也有交易，所以并不是严守一行主义。如果条件好的话，跟住友开始交易也好。真是厉害，我终于被说服了。

"伊藤君，我输了，只好向你投降。不过，要交易，我有条件，你能答应吗，答应的话，我也愿意开始跟你们交易。""您有什么要求？请说说看，我能做到 的一定尽量想办法。""两万元以内的金额，你们能不能随时借给我周转？没有这种便利的话，跟你们交易就没什么用处。没有特别的条件，我还是照旧跟老银行来 往比较好。""住友银行一向的原则是：一旦信任谁，就会尽全力帮忙推。我相信必定能够令您满意。但是，要借钱之前，必须先有存款实绩，所以请您赶快交 易。""伊藤君，那可不成。要开始交易没有问题。问题是，开始之前能不能先借我两万元。可以的话，今天就开始。"这么一来，伊藤君怎么也不肯答应。他 说："这样的条件，我们很为难。""可能很为难。但是，你们看得起我，要来劝诱我，应该有这种度量才行。我也难得拿定了主意。你不用急，回去跟分行经理商 量商量，只要你们能答应，我们就开始交易。今天你就回去商量吧。"

伊藤君好象很头痛似的，讲了一些银行的交易原则之后回去了。过了四五天，他又来了。

"松下先生，我跟经理商量好了。经理说，松下先生的意思，他很明白，请赶快交易。贷款的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不过，您先交易三四个月。到时候一 定实现。""伊藤君，那是不行的。经理的意见，不是跟你那天讲的一样吗？这样的方式要答应的话，上次我就答应了。何必再听经理重复一遍呢？先交易三四个月 看看，然后再通融，这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用处，我认为不必要。你相信我才来找我的，为什么不能先贷款呢？""松下先生，你的话很有道理。只是，住友银行对无 论多么有信用的商行，从没有先贷款后交易的先例。只要先交易，请您相信我，我们会尽快使您满意。"他再三地反复说同样的话。于是我说："伊藤君，那样我是 不心服的。既然讲信用，交易前贷款和交易后贷款，我认为一样。你们不肯接受我的条件，我认为还不能信赖我。我不急，请你们做一次彻底的调查。我也愿意说实 话，如果你们认为可以，就请让我约定贷款，发现不妥当，你们可以不贷，我不会提出异议，这一点请放心。你再回去跟经理商量吧，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直接跟经 理谈一谈。"那一天就谈到这里，他又回去了。我的想法是，不论是多么大的银行，交易必定有信用、才能成立。事前调查可以了解可信度。在这范围以内约定贷 款，为什么不行呢？就连我们这个小小的松下电器，只要我们认为没问题，都敢一开始就借出 ５０００ 元或 １万元。为什么大银行住友不能约定贷款呢，我认为，不肯约定就等于不信任。果真是这样的话，又何必交易呢？如果经理来了，我就把这个道理说给他听听。

后来，可能伊藤君把这个问题向经理说得很明白，当时的竹田经理打电话找我，要跟我当面谈，于是我第一次到银行去。见面相谈之后，我发现，竹田经理是 一位很有见识的人。他说我的意见他完全明白了。"这是完全没有前例的事，不能由我一个人决定，我认为您的话有道理，所以，我要跟本行商量，然后再跟你们约 定。不过，在这以前，依照您的意见，我们要先做一次调查。"我听了，觉得这才象话，立刻回答道："我乐意接受调查，我会尽量说实话。"这样才进入了具体的 交易。我告辞时，竹田经理说："松下先生，我很佩服您的一套道理。我在银行服务了很久，从没有遇到未交易先贷款的客户。我会尽力而为。"听了这句话，我心 里感到很得意。同时也觉得，住友的作风虽然踏实，却也有人情味。心里想，如果这个条件他们不肯答应的话，我也不必跟他们交易了。经过调查，加上分行经理奔 走，终于空前破例的约定松下随时可以贷款２ 万元，开始了我跟住友的来往，时间是 １９２７ 年 ２ 月。交易开始两个月后，发生银行恐慌。虽然有约在先，我仍没有向住友借钱。一方面，我以为住友在这一段时期一定也有困难；另一方面，我们还过得去。直到十 五银行关闭之后，金融渠道断绝了，但为了慎重起见，我先打电话问住友，是不是可以按照约定贷款。住友银行回答说："目前并没有发生'非变更约定不可'的情 况。因此，依照约定请随时来贷款。"我听了很高兴，也感到很羞愧。我原以为住友在这个困难时期，一定不会履行诺言的。可是人家说到做到，毫不背信。这个约 定，可算是我的好运气，终于救了我，这也是我终生难忘的大事之一。那次以后，我们和住友银行的交易愈来愈多、我也坚守一行主义，一方面是依赖住友银行的援 护之处甚大，一方面也表示我对当初分行经理竹田氏的感激。我愿意利用这个机会，向历任分行经理以及行员，表示由衷的感谢。长子之死自从长女幸子出生后，我 们五六年来一直都没有再生第二个孩子。只有一个孩子，总觉得不大放心。盼望很久的孩子出生了，而且是男孩，我多么的高兴啊！生意很顺利，又当选为区会议 员，长子长得很健康，盼望很久的第二代诞生了，而且是圆圆胖胖的男孩子，这个孩子参加三越的婴儿健康比赛，还得到了"最优良婴儿"的奖状呢。可以说是顺风 满帆的情况，我真是运气太好了。有时候也会自我陶醉他说，我是了不起的。多么可怕的事情啊！那是忘不了的 １９２７ 年 １ 月 ２０ 日，我从东京坐夜车回大阪。在车上，有人叫醒我："松下幸之助先生，这是你的电报。"我接过来，看到"幸一病"的电文，觉得很奇怪。如果是普通病，不会打 电报到火车上来，看样子是很严重了。几天前我离开大阪去东京，他还蹦蹦跳跳的，怎么突然生病了呢？火车到了梅田站，井植已经在月台等着我。他说，孩子带去 医院诊察，医师说，移动很危险，所以一直还寄在医师家。这时候，我还不相信会严重到哪里去。我以半信半疑的心情，先到医师的家去。一看，孩子的眼睛不动， 听说是患了脑炎。很亲切的木庭医师夫妇，象自己的孩子一样看护他。虽然用尽了一切方法，危险却时时逼近。妻子也看护着他，事态很严重，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唯有向神明祈祷。依照木庭先生的提议，请了两三位专门的大夫来看，他们都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快的话，今天下午，最迟也只能拖到明天早上。真正是 完全绝望了。虽然接到那样的宣告，但可能是因为医师尽了最大的努力，一直在昏睡状态之下，拖延了 １４天。到了 ２ 月 ４ 日终于死了。我们对医疗没有一点遗憾。那是因为木庭医师比我们做父母的更尽心力。现在想起来，还禁不住流下感激的眼泪。俗语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我们 光是失去一个儿子，已经受到这么大的精神打击，我的父母连续失去我

哥哥和妹妹，该是如何的悲哀啊。孩子死了之后，龟山姐夫来店里帮忙，紧接着外甥龟山武雄也来，另外一个姐夫有本又到店里。是不是孩子的灵魂把他们三 个人集合起来的呢？我有那样的感觉。龟山武雄年纪虽小，早就开始制造电器用具，他曾经承担一部分松下电器的工作。孩子死了，两个姐夫和外甥三人进来帮忙， 使人感到很安慰。１９２７ 年实在是回忆很多的一年。顺利的环境，到了这种境地，等于成了一场空虚的梦。不过，当时我还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做生意愈来愈有劲儿。中尾君来了，武久君 也来了，再加上三个亲人，松下电器的阵容也愈来愈坚强了。"事在人为"，任何有发展性的事业，若经营不得当，是不会成功的。经营成功的关键在于"人"。因 此，在那一段日子，我不知不觉的专心在找人才。我以为，今日的松下电器发展的第一阶段，是在这个时期开始孕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