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第十一卷(1)
其时,黎明从高贵的提索诺斯身边起床,
把晨光遍洒给神和凡人。宙斯命遣
冷酷的女神争斗急速前往阿开亚人的
快船,手握战争的兆示。她
站在俄底修斯的海船上,乌黑、宽大、深旷,
停驻在船队中部,以便一声呼喊,便可传及两翼,
既可及达忒拉蒙之子埃阿蒙的营地,
亦可飘至阿基琉斯的兵棚——坚信自己的刚勇和
臂力,他俩把匀称的海船分另u停驻在船队的两头。
女神在船上站定,发出一声可怕的喊叫,
尖利、刺耳,把巨大的勇力注入每一个阿开亚人的
心胸,要他们奋勇拼杀,不屈不挠地战斗。
现在,对于他们,比之驾着深旷的海船,
返回亲爱的故乡,战争是一件更为甜美的事情。
阿特柔斯之子亮开宏大的嗓门,命令阿开亚人
穿戴武装,自己亦动手披上锃亮的铜甲。
首先,他用胫甲裹住小腿,
精美的制品,带着银质的踝扣,
然后系上胸甲,掩起胸背,
基努拉斯的馈赠,作为象征客朋之谊的礼品。
阿开亚人即将乘船征伐特洛伊的要闻
飞到了遥远的塞浦路斯,基努拉斯
遂将此物赠送王者,以愉悦他的心怀。
胸甲上满缀着箍带,十条深蓝色的珐琅
十二条黄金,二十条白锡;及至咽喉的部位,
贴爬着珐琅勾出的长蛇,
每边三条,像跨天的长虹——克罗诺斯之子
把它们划上云朵,作为对凡人的兆示。
他挎起铜剑,剑柄上铆缀着
闪亮的金钉,锋刃裹藏在银质的
剑鞘,鞘边系着馏金的背带。然后,
他拿起一面掩罩全身的盾牌,精工铸就,
坚实、壮观。盾面上环绕着十个铜围,
夹嵌着二十个闪着白光的圆形锡块;
正中是一面凸起的珐琅,颜色深蓝,
像个拱冠,突现出戈耳工的脸谱,面貌狰狞,
闪射出凶残的眼光,同近旁的骚乱和恐惧相辉映。
背带上白银闪烁,缠绕着一条
黑蓝色的盘蛇,卷蜷着身子,
一颈三头,东张西望。接着,
他戴上头盔,挺着两支硬角,四个突结,
顶着马鬃的盔冠,摇撼出镇人的威严。
最后,他抓起两校粗长的枪矛,挑着锋快的铜尖,
铜刃闪着耀眼的寒光,射向苍茫的蓝天。
见此景状,赫拉和雅典娜投出一个响雷,
嘉赏来自金宝之地的王者,慕凯奈的主宰。
其时,头领们命嘱各自的驭手
勒马沟沿,排成整齐的队列,
自己则跳下马车,全副武装,涌向
壕沟;经久不息的吼声回荡在初展的空间。
他们排开战斗队列,向壕沟挺进,远远地走在驭手的前面,
后者驾着马车,随后跟进。克罗诺斯之子在队伍里
激起芜杂和喧闹,从高空
降下一阵血雨,决意要把大群
强壮的武士投入哀地斯的府居。
在壕沟的另一边,平原的高处,兵勇们
围聚在头领们身边,特洛伊人的首领,
高大的赫克托耳、壮实的普鲁达马斯。
埃内阿斯——特洛伊人敬他,在他们的地域,如同敬神一般,
以及安忒诺耳的三个儿子,波鲁波斯、卓越的阿格诺耳
和神一样的阿卡马斯,英俊的小青年。
赫克托耳,挺着溜圆的战后,站在队伍的最前排,
像一颗不祥的星宿,在夜空的云朵里露出头脸,
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然后又隐入云层和黑夜,
赫克托耳时而活跃在队伍的前列,
时而又敦促后面的兵勇们向前,铜盔铜甲,
闪闪发光,像父亲宙斯,带埃吉斯的天神投出的闪电。
勇士们,像两队割庄稼的好手,面对面地
步步进逼,在一个富人的农田,收割
小麦或大麦,手脚麻利地扫断一片片茎秆,
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咄咄逼近,你杀我砍,
双方争先恐后,谁也不想后退——后退意味着毁灭。
战斗的重压迫使他们针锋相对,
像狼一样疯狂。望着此般情景,喜见痛苦、乐闻惨叫的争头笑
开了眉眼。长生不老者中,只有她伴视着这场仇杀,
其他神明全都不在此地,静静地呆在遥远的
房居——在俄林波斯的脊背,
每位神祗都有一座宏伟的宫殿。
其时,他们都在抱怨克罗诺斯之子,席卷乌云的宙斯,
怪他不该把光荣赐给特洛伊兵汉。
对神们的抱怨,父亲满不在乎;他避离众神,
独自坐在高处,陶醉于自己的荣烈,
俯视着特洛伊人的城堡和阿开亚人的海船,
望着闪闪的铜光,人杀人和人被人杀的场面。
伴随着清晨的中移和渐增的神圣的日光,
双方的投械频频中的,打得尸滚人亡。
然而,及至樵夫备好食餐,在林木
繁茂的山谷——他已砍倒一棵棵大树,此时
感觉到腿脚的疲软,心中生发出厌倦之意,
渴望用香甜的食物充饱饥渴的肠胃——
就在其时,达奈人振奋斗志,打散了特洛伊人的队阵,
互相频频招呼呐喊。阿伽门农
第一个冲上前去,杀了比厄诺耳,兵士的牧者,
接着又放倒了他的伙伴俄伊琉斯,鞭赶战车的勇士。
俄伊琉斯从马后跳下,站稳脚跟,
怒气冲冲地扑向阿伽门农,后者,用锋快的枪矛,
打烂了他的脸颊,青铜的盔缘挡不住枪尖——
它穿过坚硬的缘层和颊骨,溅捣出
喷飞的脑浆。就这样,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
杀了怒气冲冲的俄伊琉斯,让死者躺在原地,
袒露出鲜亮的胸脯——他已剥去他们的衣衫。
接着,他又扑向伊索斯和安提福斯,杀剥了
普里阿摩斯的两个儿子,一个私生,另一个出自合法的婚娶,
两人同乘一辆战车,由私出的伊索斯执缰,
着名的安提福斯站在他的身边。在此之前,
阿基琉斯曾抓过他们——其时,他俩正牧羊在伊达的
坡面——缚之以坚韧的柳条,以后又收取赎礼,放入生还。
这一次,阿特柔斯之子,统治着辽阔疆域的阿伽门农,
击倒了伊索斯——投枪扎进胸脯,奶头的上面——
剑劈了安提福斯,砍在耳朵上,把他撂下马车。
他急不可待,剥取了两套绚丽的盔甲,他所
熟悉的精品,以前曾经见过他们,在迅捷的海船边——
捷足的阿基琉斯曾把他们带到此地,从伊达山坡。
像一头狮子,闯进鹿穴,逮住
奔鹿的幼仔,裂开它们的皮肉,用尖利的牙齿,
捣碎颈骨,抓出鲜嫩的心脏。
即便母鹿置身近旁,却也无能为力,
已被吓得一愣一愣,浑身剧烈颤嗦。
突然,它撒腿跑开,蹿行在谷地的林间,
热汗淋漓,惟恐逃不出猛兽的扑击。
就像这样,特洛伊人谁也救不了这两个伙伴;
面对阿耳吉维人的进攻,他们自身难保,遑遑逃命。
接着,他又抓住了裴桑得罗斯和犟悍的希波洛科斯,
聪明的安提马科斯的儿子——此人接受了
亚历克山德罗斯的黄金,丰厚的礼物,受惠最多,
故而反对把阿耳戈斯的海伦交还棕发的墨奈劳斯。
现在,强有力的阿伽门农抓住了这对兄弟,
在同一辆车里,一起驾驭着奔跑的快马,
眼见阿特柔斯之子像狮子似地冲到
面前,两人惊慌失措,滑落了
手中的缰绳,在车上哀声求告:
“活捉我们,阿特柔斯之子,取受足份的赎礼。
在安提马科斯家里,财宝堆积如山,
有青铜、黄金和艰工冶铸的灰铁——
家父会用难以数计的财礼欢悦你们的心房,
要是听说我俩还活在阿开亚人的海船旁。”
就这样,他俩对着王者嚎啕,悲悲戚戚,
苦求饶命,但听到的却是一番无情的回言:
“你俩真是聪明的安提马科斯的儿子?
那家伙以前曾在特洛伊人的集会中主张
就地杀了墨奈劳斯——作为使者,他和神一样的
俄底修斯前往谈判——不让他回返阿开亚人的乡园。
现在,你们将付出血的代价,为乃父的凶残。”
言罢,他一把揪出裴桑德罗斯,把他扔下马车,
一枪捅进他的胸膛,将他仰面打翻在泥地上。
希波洛科斯跳下马车,试图逃跑,被阿特柔斯之子杀死,
挥剑截断双臂,砍去头颅,
像一根旋转的木头,倒在战场上。他丢下
死者,扑向敌方溃散的军伍,人群最密集的
去处,其他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亦跟随左右,一同杀去。
一时间,步战者杀死,面对强大的攻势,撤腿逃跑的步战者,
赶车的杀死赶车的,隆隆作响的马蹄在平原上
刨起一柱柱泥尘,纷纷扬扬地翻腾在驭者的脚板下。
他们用青铜杀人,而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总是冲锋在前,大声催励着阿耳吉维人。
像一团荡扫一切的烈火,卷人一片昌茂的森林,
挟着风势,到处伸出腾腾的火苗,
焚烧着丛丛灌木,把它们连根端起一样,
面对阿特桑斯之子阿伽门农的奔杀,逃跑中的特洛伊人
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群群颈脖粗壮的驭马
拖着空车,颠簸在战场的车道,
思盼着高傲的驭者,而他们却已躺倒在地,
成为兀鹫,而不是他们的妻子,喜爱的对象。
但是,宙斯已把赫克托耳拉出纷飞的兵械和泥尘,
拉出人死人亡的地方,避离了血泊和混乱,
而阿特柔斯之子却步步追逼,催督达奈人向前。
特洛伊人全线崩溃,撤过老伊洛斯。
达耳达诺斯之子的坟茔,逃过平野的中部和无花果树一线,
试图退回城堡。阿特桑斯之子紧追不舍,声嘶
力竭地喊叫,克敌制胜的手上涂溅着泥血的斑迹。
然而,当特洛伊人退至斯卡亚门和橡树一带,
他们收住脚步,等候落后的伙伴。
尽管如此,平原中部仍有大群的逃兵,宛如在
一个漆黑的夜晚,被一头兽狮惊散的牛群,狮子
惊散了整个群队,但突至的死亡只是降扑一头牛身
——猛兽先用利齿咬断喉管,然后
大口吞咽血液,生食牛肚里的内脏。
就像这样,阿特桑斯之子、强有力的阿伽门农奋勇追击,
一个接一个地杀死掉在最后的兵勇,把他们赶得遑遑奔逃。
许多人从车上摔滚下来,有的嘴啃泥尘,有的四脚朝天,
吃不住阿特柔斯之子的重击——他手握枪矛,冲杀在队伍的
前列。但是,当他准备杀向城堡,杀向
陡峭的围墙时,神和人的父亲从天上
下来,坐在泉流众多的伊达的
脊背,紧握着他的响雷。
他要金翅膀的伊里丝动身前往,带着他的口信:
“去吧,快捷的伊里丝,把我的话语带给赫克托耳。
只要看到阿伽门农,兵士的牧者,
和前排的首领冲杀在一起,放倒成队的兵勇,
他就应回避不前,但要督促部属,
迎战杀敌,进行艰烈的拼搏。但是,
一旦此人挂彩负伤,受到投枪或羽箭的飞袭,
从马后跳上战车,我就会把勇力赐给赫克托耳,
让他杀人,一直杀到凳板坚固的海船,
杀到太阳西沉,神圣的夜晚笼罩一切。”
言罢,腿脚追风的伊里丝谨遵不违,
冲下伊达的脊背,直奔神圣的伊利昂,
找到睿智的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卓越的赫克托耳,
挺立在战车和驭马边。快腿的
伊里丝停降在他的身旁,说道:
“普里阿摩斯之子,和宙斯一样精擅谋略的赫克托耳,
听听父亲宙斯差我给你捎来的信言。
只要看到阿伽门农,兵士的牧者,
和前排的首领冲杀在一起,放倒成队的兵勇,
你就应回避不前,但要督促部属,
迎战杀敌,进行艰烈的拼搏。但是,
一旦阿伽门农挂彩负伤,受到投枪或羽箭的飞袭,
从马后回登战车,宙斯就会给你勇力,
让你杀人,一直杀到凳板坚固的海船,
杀到太阳西沉,神圣的夜晚笼罩一切。”
言罢,快腿的伊里丝离他而去。
赫克托耳跳下战车,全身披挂,
挥舞着两条锋快的枪矛,巡跑在全军各处,
催励兵勇们冲杀,挑起浴血的苦战。
特洛伊人转过身子,站稳脚跟,接战阿开亚兵勇,
而阿耳吉维人亦收拢队阵,针锋相对,
面对面地摆开近战的架势;阿伽门农
一马当先,试图远远地抢在别人前头,迎战敌手。
告诉我,家住俄林波斯的缪斯,
特洛伊人或他们那远近闻名的盟友中,
迎战阿伽门农,谁个最先站立出来?
伊菲达马斯首先出战,安忒诺耳之子,身材魁梧壮实,
生长在土地肥沃的斯拉凯,羊群的母亲。
当他年幼之时,基塞斯在自己家里把他养大,
基塞斯,他母亲的父亲,生女塞阿诺,一位漂亮的姑娘。
然而,当他长成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
基塞斯试图把他留下,嫁出一个女儿,作为他的妻配。
婚后不久,他就离开新房,统兵出战,受到一则传闻的
激诱——
阿开亚人的队伍已在特洛伊登岸——率领十二条弯翘的
海船。他把木船留在裴耳科斯,
徒步参战伊利昂。现在,他将在此
迎战阿伽门农,阿特柔斯的儿男。
他俩相对而行,咄咄逼近,
阿特柔斯之子出手投枪,未中,枪尖擦过他的身边,
但伊菲达马斯却出枪中的,打在胸甲下,腰带的层面,
压上全身的重量,自信于强有力的臂膀。
尽管如此,他却不能穿透闪亮的腰带,
枪头顶到白银,马上卷了刃尖,像松软的铅块。
阿伽门农,统治着辽阔疆域的王者,抓住枪矛,
抵捅回去,狂烈得像一头狮子,把枪杆
攥出他的手心,然后举剑砍进脖子,松软了他的肢腿。
就这样,伊菲达马斯倒在地,像青铜一样不醒长眠。
可怜的人,前来帮助他的同胞,撇下自己的妻房,
他的新娘。妻子还不曾给他什么温暖,尽管他已付出丰厚的
财礼——先给了一百头牛,又答应下一千头
山羊或绵羊——他的羊群多得难以数计。
现在,阿伽门农,阿特柔斯之子,抢剥了他的所有,
带着璀璨的铠甲,回到阿开亚人的队伍。
科昂,勇士中出众的战将,安忒诺耳的
长子,目睹了此番情景,望着倒下的
兄弟,极度的悲痛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从一个侧面走来——强健的阿伽门农没有发现——
一枪扎中他的前臂,手肘的下面,
闪亮的枪尖挑穿了皮肉。
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全身抖嗦,
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停止攻战,
而是扑向科昂,手握矛杆,取料疾风吹打出来的树村。
其时,科昂正拖起他父亲的儿子,他的兄弟伊菲达马斯,
抓住他的双脚,对着所有最勇敢的壮士呼喊。正当他
拉着兄弟的尸体,走入己方的队阵,阿伽门农出枪刺击,
藏身在突鼓的盾牌后面,铜尖的闪光酥软了他的肢腿。
他迈步上前,割下他的脑袋,翻滚着撞上伊菲达马斯的躯体。
此时此地,在王者阿伽门农手下,安忒诺耳的两个儿子
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坠入了死神的府居。
但是,阿伽门农仍然穿行在其他战勇的队伍,
继续奋战搏杀,用铜枪、战剑和大块的石头——
热血仍在不停地冒涌,从枪矛扎出的伤口。
然而,当血流凝止,伤口结痴愈合,
剧烈的疼痛开始削弱阿特桑斯之子的勇力,
像产妇忍受的强烈的阵痛,
掌管生产的精灵带来的苦楚——
赫拉的女儿们,主导痛苦的生育——
剧烈的疼痛削弱着阿特柔斯之子的勇力。
他跳上战车,招呼驭手,把他
送回深旷的海船,忍着钻心的疼痛。
他提高嗓门。用尖亮的声音对达奈人喊道:
“朋友们,阿耳吉维人的首领和统治者们,
你等必须继续保卫我们破浪远洋的海船,
顶住特洛伊人猖狂的进攻——统掌一切的宙斯
已不让我和特洛伊人打到夜色稠浓的时候!”
言罢,驭者扬起皮鞭,催赶长鬃飘洒的骏马,
朝着深旷的海船,撒蹄飞跑,不带半点勉强。
它们拉着负伤的王者离开战场,
胸前汗水淋漓,肚下沾满纷扬的泥尘。
眼见阿伽门农撤出战斗,赫克托耳
亮开嗓门,高声呼喊,对着特洛伊人和鲁基亚战勇:
“特洛伊人,鲁基亚人和达耳达尼亚人,近战杀敌的勇士们!
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我的朋友们,鼓起狂烈的战斗激情!
他们中最好的战勇已被打离战场;宙斯,克罗诺斯之子,
已答应给我巨大的荣誉。驾起风快的骏马,直扑
强健的达奈人,为自己争得更大的光荣!”
一番话使大家鼓起了勇气,增添了力量。
恰似一位猎人,催赶犬牙闪亮的猎狗
扑向一头野兽,一头野猪或狮子,
普里阿摩斯之子赫克托耳,像杀人不眨眼的战神,
催励着心胸豪壮的特洛伊人,扑战阿开亚兵勇。
他自己更是雄心勃勃,大步迈进在队伍的最前排,
投入你死我活的拼搏,像一场突起的风暴,
从天空冲扫扑袭,掀起一层层波浪,在黑蓝色的洋面。
谁个最先死在他的手里,谁个最后被他送命——
既然宙斯已给他荣誉,他,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的儿子?
阿赛俄斯最先送命,接着是奥托努斯和俄丕忒斯,
然后是多洛普斯,克鲁提俄斯之子,以及俄裴尔提俄斯。
阿格劳斯埃苏姆诺斯、俄罗斯和源勇犟悍的希波努斯。
他杀了这些人,达奈人的首领,然后扑向
人马麇集的去处,像西风卷起的一阵狂飙,
击碎南风吹来的闪亮的云朵,
掀起汹涌的浪潮,兜着风力的
吹鼓,高耸的浪尖击撒出飞溅的水沫。
就像这样,兵群里,赫克托耳打落了簇挤的人头。
其时,战场将陷入极度的混乱,玉石俱焚的局面在所难免;
奔跑中的阿开亚人将匆匆忙忙地逃回海船,
怒气冲冲地杀奔在前排的军阵里,直到断送了宝贵的生命。
赫克托耳——隔着队列——看得真切,大吼一声,
对着他俩冲来,身后跟着一队队特洛伊兵丁。
目睹此番情景,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吓得身腿发抖,
随即开口发话,对走来的俄底修斯嚷道:
“瞧,高大的赫克托耳,这峰该受诅咒的浊浪,正向我们扑来;
打吧,让我们顶住他的冲击,打退他的进攻!”
言罢,他持平落影森长的枪矛,奋臂投掷,
不偏不倚,正中目标,飞向他的脑袋,
头盔的顶脊。但是,铜枪击中铜盔,被顶了
回来,不曾擦着鲜亮的皮肤:盔盖抵住了枪矛——
这顶头盔,三层,带着孔眼,福伊波斯·阿波罗的赠品。
赫克托耳惊跳着跑出老远,回到己方的队阵,
曲腿跪地,撑出粗壮的大手,单臂吃受
身体的重力,黑色的夜雾蒙住了他的眼睛。
然而,当着图丢斯之子循着投枪的轨迹,
远离前排的勇士,前往枪尘扎咬泥尖的地点,
赫克托耳苏缓过来,跳上战车,
赶回大军集聚的地方,躲过了幽黑的死亡。
强健的狄俄墨得斯开口嚷道,摇晃着手中的枪矛:
“这回,又让你躲过了死亡,你这条恶狗!虽说如此,
也只是死里逃生;福伊波斯·阿波罗再一次救了你,’
这位你在投身密集的枪雨前必须对之祈诵的仙神!
但是,我们还会再战,那时,我将把你结果,
倘若我的身边也有一位助信的尊神。
眼下,我要去追杀别的战勇,任何我可以赶上的敌人!”
言罢,他动手解剥派昂善使枪矛的儿子。
其时,亚历克山德罗斯,美发海伦的夫婿,
对着图丢斯之子,兵士的牧者,拉开了强弓,
靠着石柱,人工筑成,竖立在伊洛斯时
坟陵——伊洛斯,达耳达诺斯之子,古时统领民众的长者。
其时、狄俄墨得斯正动手粗壮的阿伽斯特罗福斯的胸面,
枪剥战甲,从他的肩头卸下捏亮的盾牌,
伸手摘取沉重的头盔——帕里斯扣紧弓心,
张弦放箭。羽箭出手,不曾虚发,
中标右足的脚面,透过脚背,
扎入泥层。亚历克山德罗斯见状放声大笑,
从藏身之地跳将出来,带着胜利的喜悦,高声喊道:
“你被击中了,我的羽箭不曾虚发!要是它能
深扎进你的肚腹,夺走你的生命,那该有多绝!
这样,见了你发抖的特洛伊人——恰似咩咩叫唤的山羊
碰到狮子——便可在遭受重创之后,争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听罢这番话,强健的狄俄墨得斯面无惧色,厉声答道:
“你这耍弓弄箭的蹩脚货,卑鄙的斗士,甩着秀美的发绺,
如果你敢拿起武器,和我面对面地开打,
你的弓弩和纷飘的箭矢都将帮不了你的软弱。
你只是擦破了我的脚面,却说出此番狂言。
谁会介意呢?一个没有头脑的孩子或一个妇人也可以如此
伤我。一个窝囊废,一个胆小鬼的箭头,岂会有伤人的犀利?
但是,倘若有人被我击中,哪怕只是擦个边儿,情况可就大不
一般——枪尖锐利锋快,顷刻之间即可放血封喉。
他的妻床会在悲哭中抓破脸面,
他的孩子将变成无父的孤儿,而他自己只能泼血染地,
腐损霉烂。在他周围,成群的兀鹫将多于哭尸的女辈!”
他言罢,着名的枪手俄底修斯赶至近旁,
站在他的面前,使他得以坐下,在俄底修斯身后,从脚上
拔出锋快的箭镞,剧烈的楚痛撕咬着他的皮肉。
狄俄墨得斯跳上战车,招呼驭手,
把他带回深旷的海船,忍着钻心的疼痛。
这样,那一带就只剩下俄底修斯光杆一人,身边
再也找不到一个阿耳吉维战勇——恐惧驱跑了所有的
兵汉。焦虑中,他对自己豪莽的心魂说道:
“哦,我的天!我将面临何种境况?倘若惧怕
眼前的敌群,撒腿回跑,那将是一种耻辱;但若
只身被抓,后果就更难设想;克罗诺斯之子已驱使其他达奈人
逃离。然而,为何争辩,我的心魂?
我知道,不战而退是懦夫的行径;
谁要想在战场上争得荣誉,就必须
站稳脚跟,勇敢顽强,要么击倒别人,要么被别人杀倒。”
正当他权衡斟酌之际,在他的心里和魂里,
特洛伊人全副武装的队列已在向他逼近,
把他团团围住——围出了他们自己的死亡。
像一群猎狗和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围住一头野猪,
猛扑上去,而野猪则冲出茂密的灌木,它的窝巢,
在弯翘的颚骨上磨快了雪白的尖牙利齿,
狗和猎人从四面冲来,围攻中可以听到獠牙
咋咋的声响——然而,尽管此曾来势凶猛,他们却毫不退让。
就像这样,特洛伊人冲扑上来,步步逼近宙斯钟爱的
俄底修斯。他首先击倒高贵的德伊俄丕忒斯,
锋快的投枪从高处落下,扎在肩膀上。
接着,他杀了索昂和厄诺摩斯,然后又
宰了正从车上下跳的开耳西达马斯,枪尖
捣在肚脐上,从鼓起的盾牌下;
后者随即倒地,手抓泥尘。
俄底修斯丢下死者,出枪断送了希帕索斯之子
卡罗普斯,富人索科斯的兄弟。索科斯
快步赶来,神一样的凡人,前往保护他的兄弟,
行至俄底修斯近旁站定,高声喊道:
“受人赞扬的俄底修斯,喜诈不疲、贪战不厌的斗士!
今天,你要么杀了希帕索斯的两个儿子,两个像
我们这样的人,剥走战甲,吹嘘一番,
要么倒死在我的枪下,送掉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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