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第四章 古汉语的词序、省略和插说 - 第一节 古汉语的词序

古汉语字典 |
2
| |
1.1 古今汉语的词序大体上是一致的,从甲骨文开始,主语就处于谓语之前,宾语就处于动词之后,定语也总是处于它的中心语之前,这反映了几千年来汉语语法的稳固性。不过,清代学者王引之《经义述闻》曾经指出,“蝗虫”、“螟虫”上古都写作“虫蝗”、“虫螟”[1] ,这种以大名冠小名之例说明原始汉语的构词法可能与今不同;俞樾《古书疑义举例》卷一“倒句例”也指出,《左传·昭公十九年》“谚所谓室于怒市于色者”,应理解为“怒于室、色于市”,《墨子·非乐上》“启乃淫溢康乐,野于饮食”,应理解为“饮食于野”,这种倒句之例又说明原始汉语的词序可能正与后代相反。可见,从上古乃至前上古直到今天,汉语语法的变化还是相当大的。
1.2 古今汉语词序最大最普遍的差异表现在宾语的位置上。一般来说,宾语作为动作行为的支配对象总是放在动词的后面,但是在古代汉语中却有以下五种宾语前置的现象。
(1)疑问代词作宾语,大都置于动词的前面。例如:
人而无止,不死 ?(《诗经·鄘风·相鼠》)
然则 ?称诸父兄师友。(《公羊传·隐公元年》)
?欺天乎?(《论语·子罕》)
王者 ?谓文王也。(《公羊传·隐公元年》)
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 ?(《论语·子路》)
天下之父归之,其子 ?(《孟子·离娄上》)
皮之不存,毛将 ?(《左传·僖公十四年》)
?仁是也;路 ?义是也。(《孟子·尽心上》)
疑问代词作宾语时,如果动词前面还有能愿动词,那么疑问代词不仅要置于动词的前面,而且要置于能愿动词的前面。例如:
臣实不才,又 敢怨 ?(《左传·成公三年》)
管伯曰:“公 欲与 ?”公曰:“鲍叔牙。”(《庄子·徐无鬼》)
如果动词带有双宾语,那么作为宾语的疑问代词也要置于动词的前面。例如:
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则望当 乎?(《韩非子·外储说右上》)[2]
国人弗讳,寡人将 ?(《吕氏春秋·贵公》)
疑问代词作宾语要前置这种现象在汉代以前有少许例外。杨伯峻、何乐士指出,动词“云”的疑问代词宾语一般不前置[3] 。例如:
子张曰:“子夏云何?”(《论语·子张》)
而从西汉开始,疑问代词宾语后移逐渐增多,例如《战国策·西周策》“公不如谓周君曰:‘何欲置?……’”这个句子,疑问代词宾语“何”前置,到了东汉高诱的注“置,立也。欲立谁为太子也”中,疑问代词宾语“谁”则已经后置了。
(2)疑问代词如果跟某些介词(如“乎”、“由”、“自”、“以”、“用”、“与”、“为”等)结合,那么也大都置于这些介词的前面。例如:
彼且 待哉?(《庄子·逍遥游》)
知吾可也?(《孟子·梁惠王上》)
至?(《吕氏春秋·贵直》)
子将 待吾君?(《战国策·赵策》)
身将隐, 文之?(《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守?(《孟子·离娄下》)
与人俱称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战国策·赵策》)
我们认为,疑问代词与这些介词之间的关系,从来源上说还是一种动宾关系。
疑问代词作介词宾语要前置这种现象在上古汉语中也有少数例外。杨伯峻、何乐士指出,介词“于”、“於”的疑问代词宾语一般不前置[4] 。例如:
哀我人斯, 从禄?(《诗经·小雅·正月》)
所谓伊人, 逍遥?(《诗经·小雅·白驹》)
(3)否定句的代词宾语往往置于动词的前面。所谓否定句,是指动词前有否定副词“不”、“毋”、“无”、“未”、“弗”等,否定的无指代词“莫”等。例如:
不患人之不 ,患不知人也。(《论语·学而》)
不道,毋之在国,女毋 。(《史记·殷本纪》)[5]
我无 ,尔无 。(《左传·宣公十五年》)
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 也。(《礼记·礼运》)
无节于内者,观物弗 矣。欲察物而不由礼,弗 矣。(《礼记·礼器》)
世溷浊而莫 兮,吾方高驰而不顾。(屈原《九章·涉江》)
代词作宾语时,如果动词前面还有能愿动词或副词,那么代词大多不仅置于动词之前,而且置于能愿动词和副词之前。例如: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 肯顾 。(《诗经·魏风·硕鼠》)
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 或欺 。(《孟子·滕文公上》)
用术,则亲爱近习莫 得闻 也。(《韩非子·难三》)
其臣蔽之,人时禁之,君自蔽则莫 敢禁 。(《吕氏春秋·勿躬》)[6]
子路有闻,未 能行 ,唯恐有闻。(《论语·公冶长》)[7]
此行也,君为妇人之笑辱也,寡君未 敢任 。(《左传·成公三年》)[8]
今世之逐利者,早朝晏退,焦唇干嗌,日夜思之,犹未 能得 。(《吕氏春秋·介立》)
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 尝闻 。(贾谊《论积贮疏》)
也有少数例子,是代词置于能愿动词或副词跟动词之间的。例如:
武王至殷郊,系堕。五人御于前,莫 。(《吕氏春秋·不苟》)[9]
以其民安而天下莫 ,以其地封而天下莫敢不说。(《吕氏春秋·分职》)
无善事而有善治者,自古及今,未 也。(《管子·枢言》)
吾有喜于玩好,有司未 也,则据以其所有共我。(《晏子春秋·内篇谏下》)[10]
关于第二例,原书毕沅注:“‘敢’、‘之’二字似当乙转。”范耕研注:“《治要》引作‘莫敢危之’,与毕说未知孰是?”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云:“毕校是也。此句法在先秦书中最常见,请以《荀子》为例,《仲尼》‘本朝之臣莫之敢恶’,又‘富人莫之敢距’,《王霸》‘天下莫之敢当’皆是。《治要》多意改,未可从。类书引文,仅可作为参考,若迷信类书,斯则诬矣。”其实上古汉语中,代词置于能愿动词或副词跟动词之间的用例也是有的,这是正常的句型,并不是传抄讹误的结果。
如果动词带有双宾语,那么作为间接宾语的代词也会置于动词的前面。例如:
我龟既厌,不 。(《诗经·小雅·小旻》)[11]
若受吾币而不 ,将奈何?(《吕氏春秋·权勋》)
在上古汉语中,否定句的代词宾语也有部分是后置的,例如:
贞,兹雨不唯 ?(《甲骨文合集》12889)
尔不 ,我乃屏璧与珪。(《尚书·金滕》)
者,谓我何求?(《诗经·王风·黍离》)
狂而不直,侗而不愿,倥倥而不信,吾不 矣。(《论语·泰伯》)
取吾璧,不 城,奈何?(《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夫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党见,是无世而不常 。(《荀子·天论》)
据周光午的调查,在上古汉语中,用“莫”、“未”的否定句,其代词宾语前置的占绝大多数,而用“不”的否定句,其代词宾语后置的则是代词宾语前置的三倍,用“毋”、“无”、“弗”的否定句也是代词宾语后置的多于代词宾语前置的[12]
我们认为,这一现象表明,在汉语中否定句的代词宾语是逐渐由动词前移到动词后的。事实上,如果观察一下《尚书·大诰》“民献有十夫予翼”[13] 、《尚书·多士》“惟我事,不贰适”[14] 、《诗经·小雅·节南山》“赫赫师尹,民具尔瞻”[15] 、《诗经·周南·葛覃》“是刈是濩,为絺为綌”[16] 、《论语·里仁》“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17] 、《左传·僖公四年》“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18] 等等,我们就可以知道,不但否定句的代词宾语是逐渐后移的,即使肯定句,代词宾语的位置也是逐渐后移的,不过肯定句中的这个演变过程在上古时代已经基本完成了,所以在上古典籍中只有很少前置的例证。
(4)宾语通过助词“之”、“是”、“焉”、“实”、“来”、“斯”、“于”、“於”、“厥”、“云”、“为”等的帮助置于动词之前。例如:
吾以子为 ,曾由与求 。(《论语·先进》)
原田每每,舍其旧而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我周之东迁,晋郑 。(《左传·隐公六年》)
鬼神非 ,惟 。(《左传·僖公五年》)
不念昔者,伊 。(《诗经·邶风·谷风》)
朋酒 ,曰杀羔羊。(《诗经·豳风·七月》)
赫赫南仲,玁狁 。(《诗经·小雅·出车》)
王贪而无厌,惟 。(《左传·昭公十一年》)[19]
不听 ,人乃或诪张为幻。(《尚书·无逸》)[20]
有皇上帝,伊 ?(《诗经·小雅·正月》)[21]
女为人臣子,不顾恩义,叛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 ?(《汉书·苏武传》)
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未能信 。”子说。(《论语·公冶长》)[22]
我,文王 子,武王 弟,成王 叔父。(《荀子·尧问》)[23]
这里最后第二例中“吾斯之未能信”一句虽然是否定句,但是没有按照否定句代词宾语前置的规律,说成“吾未斯能信”或“吾未能斯信”,而是采用了加助词“之”把宾语“斯”提前的办法。最后一例是双宾语的句子,“文王之为子”原来是“为文王子”,“文王”是间接宾语,“子”是直接宾语,等于说“我为文王为子”(似可直译为“我对于文王来说是儿子”),这里采用助词“之”把间接宾语提到前面去。“武王之为弟”、“成王之为叔父”同。
在少数场合,通过助词“之”、“是”等的帮助,宾语还可以置于来源于动词的介词之前。例如:
叔仲昭伯曰:“我楚国 ,岂为一人行也?”(《左传·襄公二十八年》)
鼋鼂鱼鳖 处,而鼃黾 同渚。(《国语·越语下》)
齐侯曰:“岂不穀 ?先君之好是继。”(《左传·僖公四年》)
夫人 恸而谁为?(《论语·先进》)
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 入,君所知也。(《左传·襄公二十五年》)[24]
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 听。(《孟子·告子上》)[25]
由于“为”、“与”、“自”等介词来源于动词,因此这种现象实际上还是反映了上古的动宾关系。
(5)介词“以”的宾语也往往置于“以”的前面。例如:
将子无怒, 为期。(《诗经·卫风·氓》)[26]
墓门有棘, 斯之。(《诗经·陈风·墓门》)[27]
《诗》三百,一言 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
江汉 濯之,秋阳 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孟子·滕文公上》)
先君若问与夷,其将何辞 对?(《左传·隐公三年》)
君若以力,楚国方城 为城,汉水 为池,虽众,无所用之。(《左传·僖公四年》)
然后钟磬竽瑟 和之,干戚旄狄 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庙也。(《礼记·乐记》)[28]
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李斯《谏逐客书》)
楚战士无不 当十,楚兵呼声动天。(《史记·项羽本纪》)
介词“用”也有相似的现象:
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 希。(《论语·公冶长》)
诸侯备闻此言,斯 痛心疾首。(《左传·成公十三年》)
我们知道,介词“以”、“用”最早也是动词,因此这一现象也是上古动宾关系的一种遗迹[29]
此外还有一个己身代词“自”,也往往置于动词和介词之前,例如:
山木 也,膏火 也。(《庄子·人间世》)
所谓诚其意者,毋 也。(《礼记·大学》)
宁信度,无 也。(《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夫人必 ,然后人侮之;家必 ,而后人毁之。(《孟子·离娄上》)
言非礼义,谓之 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 也。(《孟子·离娄上》)
不爱父,故亏父而 ;弟 不爱兄,故亏兄而 。(《墨子·兼爱上》)
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 。(《汉书·贾谊传》)
及鄢陵,登城见之,美, 娶之。(《左传·文公七年》)
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 战。(《史记·淮阴侯列传》)
在古代汉语中,有时为了加强表达的语气,古人把谓语部分提到主语之前,或者甚至把其他结构成分提到句首,例如:
甚矣,汝之不惠!(《列子·汤问》)
若崩,厥角稽首。(《孟子·尽心下》)[30]
这些都是容易理解的,这里不再赘述。
1.3 有的学者认为帮助宾语提前的“之”和“是”等不是助词,而是代词,其作用是复指前置的宾语[31] 。我们认为,当前置的宾语是专有名词时,说“之”、“是”是代词还大致讲得通,如《论语·先进》“曾由与求之问”,可以说成“竟然是问仲由和冉求这两个人”,《诗经·小雅·出车》“玁狁于襄”,可以说成“攘除玁狁这个敌人”;但是当前置的宾语是普通名词时,说“之”、“是”是代词就勉强了,如《左传·僖公五年》“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很难说成“鬼神不亲近人这种东西,而只是依从德行这种东西”,《战国策·赵策》“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很难说成“不忘记以前的事情这种事情……”。而当前置的宾语是指示代词时,这种说法就更成问题了,如《孟子·滕文公上》“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善变矣”,难道可以说成“周公尚且要攻击这种人,你却要学习这种人这种人……”[32] ?同时,帮助宾语提前的也不止是“之”、“是”,还有“焉”、“来”、“于”、“於”等,这些词也很难认定是具有复指作用的代词。由此可见,帮助宾语提前的“之”、“是”等还是看作助词比较合适。
1.4 当助词“之”、“是”等帮助宾语置于动词之前,而动词前面又有否定词的时候,这个否定词有两个出现的位置,一是出现在前置的宾语之前,一是紧靠在动词之前。例如:
小国将君是望,敢 唯命是听?(《左传·襄公二十八年》)
鬼神 人实亲,惟德是依。(《左传·僖公五年》)
今王 越是图,而齐鲁以为忧。(《国语·吴语》)
君亡之 恤,而群臣是忧。(《左传·僖公十五年》)
吾百姓之 图,唯舟与车。(《国语·越语下》)
吾斯之 能信。(《论语·公冶长》)
有人对上古典籍进行统计调查,结果是当助词由“是”、“实”充当时,否定词只能出现在前置的宾语之前,而当助词由“之”充当时,则否定词既可以出现在前置的宾语之前,也可以紧靠在动词之前。同时,在这种情况下,所使用的否定词也有不同,即“非”只能出现在前置的宾语之前,而“不”既可以出现在前置的宾语之前,也可以紧靠在动词之前,至于“未”、“无”、“毋”等则只紧靠在动词之前[33]
对于这一现象的解释,我们认为马建忠的意见是对的,《马氏文通》卷七说:
凡止词先乎动字者,倒文也。如动字或有弗辞,或为疑辞者,率间“之”字,辞气确切者,间参“是”字。
事实上,不管是否定句还是肯定句,这种用助词“之”、“是”帮助的宾语前置句,凡是语气较为坚决、确定的,都倾向于使用“是”,反之则倾向于使用“之”[34]
1.5 既然是宾语前置,那么像“何厌之有”这种形式是相当于“有何厌”呢,还是相当于“何有厌”?
“何……之 + 动词(形容词)”的句型有两种情况:一是表示强烈的感叹;二是表示询问和反问。
(1)表示强烈的感叹,大都相当于现代汉语“为什么……这样……”、“怎么……那样……”。例如:
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 也!”(《庄子·秋水》)[35]
鲁君之宋,呼于垤泽之门。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 也!”(《孟子·尽心上》)[36]
婴虽不仁,免子于厄,何子求绝之速 也!(《史记·管晏列传》)
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 也!(《左传·襄公二十九年》)
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 也!(《韩非子·和氏》)
(2)表示询问和反问。表示询问的如:
齐宣王问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问 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孟子·万章下》)
穆子叹而谓其左右曰:“吾何德之务 而有是臣也?”(《国语·晋语》)[37]
“何卿之问”意为“问哪一种卿”,“何德之务”意为“务什么样的德”。表示反问的如:
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 ?而何盟之不同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38]
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 ?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 ?(《商君书·更法》)
闻子为梯,将以攻宋,宋何罪之有 ?(《墨子·公输》)
“何役之不会”字面意思是“没有参加哪一次战役”,实际意思是“哪一次战役没有参加”,即每次都参加了;“何罪之有”字面意思是“有什么罪”,实际意思是没有罪。
在上古典籍中,这种表示反问的句型中的谓语动词主要是“有”和“为”。对于这种句型的语法结构,《马氏文通》卷二说:
《左昭十三》:“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何国之为”者,犹云“如是尚将为何国”也,“之”字所以明其为倒文,……则“何”字附于名而用为静字,当在偏次。《左僖三十三》:“秦则无礼,何施之为?”又《成十二》:“若让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又《昭元》:“诸侯之会,卫社稷也。我以货免,鲁必受师,是祸之也,何卫之为?”《周语》:“其若先王与百姓何,何政令之为也?”《楚语》:“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宝之为?”句法皆同。
又卷七说:
夫“之”字以间倒文,此种句法,《左氏》、《论语》最所习见。后则韩文袭用者最多。《左传·庄公三十二年》云:“虢多凉德,其何土之能得?”……又《隐公元年》云:“姜氏何厌之有?”《论语·子张》云:“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史记·虞卿列传》云:“赵且亡,何秦之图乎?”又《项羽本纪》云:“赵举而秦强,何敌之承?”又《酷吏列传》云:“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以上所引,皆名字之为止词先置,而或有弗辞,或为疑辞,故间以“之”字。
马氏的意思是,“何国之为”就是“为何国”,“何厌之有”就是“有何厌”,也就是说,这种表示反问的“何……之 + 动词”,“何”和它后面的名词是动词的宾语,而“何”是它后面的名词的修饰语。
不过也有学者认为,“何国之为”应该是“何为国”,“何厌之有”应该是“何有厌”,也就是说,这种表示反问的“何……之 + 动词”,“何”是修饰后面部分的状语,动词的前置宾语只包括“之”前面的名词,并不包括“何”在内。这种看法的理由是:
(1)在表示询问的“何……之 + 动词”中,“何”具有区别和限定作用,用在名词前面是为了指明所问的是哪一种人或事物,所以“何”是它后面的名词的定语;而在表示反问的“何……之 + 动词”中,“何”并不起区别和限定作用,它所起的是一种表示反诘的逻辑性作用,它应该属于疑问副词。副词是不能修饰名词的,所以在“何……之 + 动词”句型中,“何”与它后面的名词不发生直接的句法关系,而是越过名词,与动词遥相联系,构成状中关系。
(2)《左传·昭公五年》的“何不可之有”与《荀子·儒效》的“恶有不可”相对应,两种句型可以互相转换;《左传·襄公二十八年》的“何劳之敢惮”与《国语·晋语》的“何敢惮罚”相对应,这两种句型也可以互相转换。当两种句型互相转换的时候,只是宾语的位置有所变动,而句中的“何”、“恶”不随之而动,可见这些词不是宾语的组成部分——定语,而是动词的状语。
(3)《孟子·离娄上》:“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赵岐注:“如使其能从谏从善,可与言议,则天下何有亡国败家也。”从古人的注释看,古人也是把“何……之 + 动词”这种句型中的“何”作为状语而不是作为定语来理解的[39]
针对这些意见,李先华指出:
(1)要确定“何”的词性,归根结底要看它在句中同什么词结合,构成怎样的句法关系,而不是表不表反诘。“何”在表示反问的“何……之 + 动词”中虽然不再像它在询问句中那样具有区别和限定名词的作用,指明要问的是哪一种人或事物,但是这并没有改变它的句法功能,影响到它同别的词的结合。《诗经·小雅·隰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何日忘之”等于说“无日忘之”,“何”用在“日”前并不是对“日”起区别和限定的作用,指明要问的是哪一日,而只是表示反诘,但是它无可争议是个疑问代词。
(2)“何……之 + 动词”与“何 + 动词……”所表达的语义相同,二者具有同义转换关系,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根据什么认为这两种句型的差异只是宾语的位置问题,它们相互转换只是变动了宾语的位置呢?相同的语义可以用不同的句法形式来表达,句法形式的不同并非仅仅是语序的不同,转换也并非只有“移位”一种手段。例如:
不我知者,谓我士也骄。(《诗经·魏风·园有桃》)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诗经·王风·黍离》)
孔子曰:“居,吾语女其故。”(《荀子·宥坐》)
孔子曰:“居,吾语女以其故。”(《孔子家语·始诛》)
而忘越王之杀而父乎?(《左传·定公十四年》)
尔忘句践杀汝父乎?(《史记·吴太伯世家》)
这里,第一句和第二句、第三句和第四句、第五句和第六句分别语义相同,但是除了第一句和第二句的转换只涉及语序外,第三句和第四句有无介词“以”、第五句和第六句有无助词“之”都会影响到句子的结构关系。因此,不能认为“何……之 + 动词”与“何 + 动词……”具有同义关系,就认为“何……之 + 动词”的结构应该按“何 + 动词……”的结构去理解,单凭这两种句型可以互相转换,是无法证明句中“何”的词性及其所充当的句子成分的。
(3)用“何 + 动词……”句型来说明表示反问的“何……之 + 动词”句型并非古注的通例。在《国语》中表示反问的“何……之 + 动词”句型共27例,韦昭诠释句义的有7例,而采用“何 + 动词……”句型的仅2例;在《左传》中表示反问的“何……之 + 动词”句型共52例,杜预诠释句义的有14例,而采用“何 + 动词……”句型的亦仅2例。如果古人真的认为“何……之 + 动词”就是“何 + 动词……”,那么为什么采用“何 + 动词……”句型来诠释的比例会这样少?同时,古代注家在说明句义的时候,并不是处处要与原句型在结构上保持严整的对应关系。古人注书的宗旨是为了解读古籍,他们关注的是语义;只要不违背原意,他们完全可以换用不同的句型。既然注文与原文在句法上存在不一致,我们就不能简单地根据注文的结构来判断原文的结构[40]
我们同意李先华的看法。李先华还举了《国语·晋语》中的一个例子:
晋师溃,戎马泞而止,公号庆郑曰:“载我!”庆郑曰:“忘善而背德,又废吉卜,何我之载?郑之车不足以辱君避也。”[41]
这里“何我之载”不能转换成“何载我”,这就生动地证明了“何……之 + 动词”并不是“何 + 动词……”,这两种句型具有本质的不同。
1.6 古汉语用作疑问的有“何如”,也有“如何”,两者意思差不多,好像是同一个词的不同形式,为什么前者遵守宾语前置的规律,而后者不遵守宾语前置的规律?
我们认为,古汉语的“何如”早就是一个疑问代词,而“如何”则本来是一个词组,是“拿……怎么办”的意思。古汉语中有许多把“如(若、奈)”、“何”分拆开来使用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例如:
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孟子·滕文公下》)
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孟子·告子上》)
晋侯谓庆郑曰:“寇深矣,若之何?”(《左传·僖公十五年》)
吾城郭已治,守备已具,钱粟已足,甲兵有馀,吾奈无箭何?(《韩非子·十过》)
因此,“如(若、奈)”本来是动词,它的宾语是“之”、“有萌焉”、“无箭”等,“何”是疑问代词,跟“如(若、奈)”并列在一起充当谓语,“之”、“有萌焉”、“无箭”这些宾语不是疑问代词,当然就不必前置。以后,“如何”逐渐成为一个凝固结构,“何”在表面上才好像是一个宾语了。
古汉语中还有“之谓”和“谓之”,有人认为二者有别,如清代戴震《孟子字义疏证·孟子私淑录》卷上说:
古人言辞,“之谓”、“谓之”有异:凡曰“之谓”,以上所称解下,如《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为性、道、教言之。……凡曰“谓之”者,以下所称之名辨上之实,如《中庸》“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此非为性、教言之,以性、教区别“自诚明”、“自明诚”二者耳。
而马建忠《马氏文通》卷三“同次三之四”则认为二者无别,他说:
《孟·告上》:“生之谓性。”“性”与“之”、“生”同次,犹云“生谓之性”也。又《滕下》:“此之谓大丈夫。”犹云“此谓之大丈夫”也。《史·商君列传》:“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三句同上。
我们同意戴震的说法。具体来说,“谓之”有两种用法,一是对某人某物的认识和称谓,例如:
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左传·隐公元年》)
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庄子·逍遥游》)
二是对于事物特征的品题和归类,例如:
以善先人者谓之教,以善和人者谓之顺;以不善先人者谓之谄,以不善和人者谓之谀。(《荀子·修身》)[42]
少而无父者谓之孤,老而无子者谓之独,老而无妻者谓之矜,老而无夫者谓之寡。(《礼记·王制》)
“……谓之……”是双宾语的句型,“之”是间接宾语,它指代的对象往往在前面已经出现,如例句中的“大树”、“少而无父者”,另一个宾语是直接宾语,是句中的新信息,如例句中的“樗”、“孤”。
“之谓”也有两种用法,一种用法是后面不带宾语,表示对前面所提出的内容的认同和解释,例如:
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左传·僖公五年》)
公曰:“《诗》所谓‘彼日而食,于何不臧’者,何也?”对曰:“不善政之谓也。……”(《左传·昭公七年》)[43]
这种情况下,“之”是帮助宾语提前的助词,例句中所提前的宾语是“虞虢”、“不善政”。这种“……之谓……”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说的就是……”、“……是说……”,比如这里两个例句可以译为:“……大概说的就是虞国和虢国吧”、“这是说不能办好政事……”。
“之谓”的另一种用法是后面带有宾语,这是用前面比较具体的事物、情况来解释和印证后面比较抽象的概念、事物,例如:
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韩非子·二柄》)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孔子曰:“……父有争子,不行无礼;士有争友,不为不义。故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荀子·子道》)
在这种情况下,“之谓”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叫做,就是”,而其中的“之”是一个音节助词。在这种用法中,也有把后面的宾语提到句子头上去,作为一个话题的,例如:
诸侯所以归晋君,礼也。礼也者,小事大、大字小之谓。(《左传·昭公三十年》)[44]
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孟子·梁惠王下》)[45]
这就跟“之谓”的第一种用法在形式上很相近了,后人也就难以把它们区分开了[46]
此外,关于“是以”和“以是”,学者们也有不同意见。楚永安《文言复式虚词》[47] “是以”条下说:
关于“是以”的结构关系,通行的古汉语虚词和语法著作中都认为是一个宾语提前的介宾结构,与“以是”相等。实际上“是以”和“以是”不能相等。“是以”是个凝固形式,其作用相当于一个连词;而“以是”则是个临时组合的介宾词组,通常用作状语,说明行为动作发生的原因或凭借的对象。如果追根溯源,“是以”的结构应该是同义并列关系。“是”本是个代词,同时也可用作连词,表示结果或推论。如:“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老子·七十五章》)“楚以缓失宋,将法齐之急也;齐以急得宋,后将常急矣。是从齐而攻楚,未必利也。”(《战国策·楚策一》)“以”作为连词,也常常表示结果或推论。如:“阖庐惟能用其民,以败我于柏举。”(《左传·哀公元年》)“且夫妇不故生子,以知天地不故生人也。”(《论衡·物势》)由此可见,“是”和“以”的用法是相同的。在古汉语中,两个意义和用法相同的词常常结合在一起使用,即所谓同义连文。“是以”也当是这种同义连文。
我们认为,说“是以”的作用相当于一个连词,“以是”则经常用作状语,说明行为动作发生的原因或凭借的对象,这种观察还是比较正确的[48] ,但是说“是”也用作连词,表示结果或推论,则可能与事实不符,即以这里所举《战国策》一例来说,“是”完全可以解释为“这样”或“这样看来,这就是说”,这个“是”还是属于指示代词的用法[49] 。由“是”和“以”组成的因果连词,在上古汉语前期主要表现为“是以”,在上古汉语后期则表现为“以是”,这正是介词“以”的宾语由前置变为后置的一个过程。
1.7 有人认为,古汉语中还有定语后置的现象。如杨伯峻《文言语法》第七章云:“文言的特点是简洁流畅,较长的形容语加在中心词之上是不习惯的。如果有较长的形容语,一般是移在中心词之下,用一个‘者’字来联络。”[50] 其所举的例子有:
约与食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偕。(《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
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张溥《五人墓碑记》)
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村中少年好事者驯养一虫。(《聊斋志异·促织》)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韩愈《杂说》)
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柳宗元《永州八记》)
据杨氏之意,即认为“食客门下”、“人”、“少年”、“缙绅”等为中心语,而“有勇力文武具者”、“可使报秦者”、“好事者”、“能不易其志者”等为定语,“食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备具者”,等于说“有勇力文武备具的食客门下”,“马之千里者”,等于说“千里马”,这就是所谓的古汉语中的定语后置现象。
但长期以来,学者们对于此说多持反对态度[51] 。反对者的根据是:
(1)古汉语中跟在动词、形容词后面的“者”,不论看作代词还是看作助词,意思都是“……的人”、“……的东西”,比如“求人可使报秦者”的“者”在动词之后,应是“……的人”之意,而不是“……的”,不能看作定语的标志。
(2)说文言文为了“简洁流畅”,较长的形容词“一般是移在中心语之下,用一个‘者’字来联络”,这种说法与古汉语的实际不符。古汉语的名词和名词性词组做定语,不管怎么长,总是置于中心语之前,而不是之后。这一点即使是“者”字短语做定语也是如此,例如:
不为者与不能者 之形何以异?(《孟子·梁惠王上》)
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 。(《史记·汲郑列传》)
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势而心畏胡者 相万也。(《汉书·晁错传》)
与上述例子相比,“有勇力文武备具者”和“可使报秦者”等虽然都是名词性词组,但它们是处在“食客门下”和“人”等之后,所以不可能是“食客门下”和“人”等的定语。
(3)古汉语中代词“其”一般只作定语,比如《论语》“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其”为定语,“不善者”为中心语,同理可得,“乡人”为定语,“善者”为中心语,“马之千里者”,“马”为定语,“千里者”为中心语。
(4)古人有“全体中的一部分”这样的观念,如《吕氏春秋》“人有亡鈇者”、《史记》“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人”、“卒”都表示全体,“有”、“之”则表示全体当中有、全体当中的。则“求人可使报秦者”即“求人之可使报秦者”,“人”只能是定语,不是中心语。至于有的学者说:
下列句子里的“名词 + ×者”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用“全体中的一部分”来解释了:
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李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 。(《史记·秦始皇本纪》)
呼韩邪单于……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间者 立为左谷蠡王。(《汉书·匈奴传下》)
第一句,秦始皇病重时亲自密封的遗书恐怕就只有给公子扶苏的那一封;第二句,“呼屠吾斯”是一个人的专名。我们分析这两个句子的时候,只能把加点的“×者”认作它前面的名词的后置定语,不能反过来说前面的名词是后面的“×者”的范围定语。[52]
其实这两个句子属于古汉语中的插说现象[53] ,这里作为反例不妥。
(5)如果承认有“定语后置”,那么像《汉书·沟洫志》“今堤防狭者去水数百步,远者数里”这样的句子中,“远者”前面根本没有中心语,又何来后置一说呢?又如“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史记·李斯列传》),说“不肯者”是后置定语,也过于勉强了。
(6)如果承认有“定语后置”,那么像《史记·吕太后本纪》“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这样的句子,就要把“诸王最贤者”理解为“最贤之诸王”,这样显然“最”跟“诸”自相矛盾,也跟原意不合。而像《汉书·匈奴传》“左贤王围李广,广军四千人死者过半”这样的句子,如果理解成“死去之广军四千人”或“广军死去之四千人”,则更是与原意大相径庭[54]
此外,有的学者鉴于下面这些句子:
蚓无爪牙之利 ,筋骨之强 ,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荀子·劝学》)
以孟尝、芒卯之贤 ,帅强韩魏之兵以伐秦,犹无奈寡人何。(《战国策·秦策》)
驾八龙之婉婉 兮,载云旗之委蛇 。(屈原《离骚》)
带长铗之陆离 兮,冠切云之崔嵬 。(屈原《九章·涉江》)
如果省略加点的部分,则不影响句意,而如果删去“爪牙”、“筋骨”等词,则不成话,因此确认加点的部分是次要成分,应该是定语,从而认为这是古汉语中的另外一种定语后置现象。
我们认为,句子的主要成分也可以在一定条件下省略而不影响句意,句子的次要成分也有省略而影响句意的,用能否省略来判断是否主要成分次要成分,是不科学的。上面所引的前两个句子,“利”、“强”、“贤”这些形容词在一般情况下往往充当定语来修饰名词性中心语,但在这里却是原文在表达上所要强调的,从而事物化了,反过来成为“爪牙”、“筋骨”等修饰的中心语。因此,“利”、“强”、“贤”并不是后置的定语。至于《离骚》的两例,它们都是诗歌,诗歌的语法有它自己的特点,是不适宜拿来研究自然语言的。
1.8 有人认为,在古代汉语中数量词往往置于名词的后面,这也是一种“定语后置”。例如:
子产以幄幕九张 行。(《左传·昭公十三年》)
皆赐玉五瑴 ,马三匹 ,非礼也。(《左传·庄公十八年》)
为长安君约车百乘 ,质于齐。(《战国策·赵策》)
复以弟子一人 投河中。(《史记·滑稽列传》)
汉王赐良金百镒 ,珠二斗 。(《史记·留侯世家》)
马牛羊驴橐驼七十馀万头 。(《汉书·西域传下》)
人们以为,这里“九张”是“幄幕”的后置定语,“三匹”是“马”的后置定语,如此等等[55]
对此,有学者指出:“古汉语中名词和它后面数量词之间的关系,和一般所说的定语、中心语的关系不完全一样。”[56] 因为,古代汉语名词数量的表达,最早采用这样一种形式:
孚人万三千八十一人,孚马□匹,孚车卅两,孚牛三百五十五牛,羊卅八羊。(小盂鼎)(注□同纸书原文)
如果把“□匹”、“卅两”看作“马”、“车”的后置定语,那么就必须把“万三千八十一人”、“卅八羊”也看作“人”、“羊”的后置定语。但是如果按一般的词序,把定语放到中心语前面去的话,“□匹马”、“卅两车”固然可以讲得通,而“万三千八十一人人”、“卅八羊羊”就讲不通了(注□同纸书原文)。所以放在名词后面的数量词跟一般所说的定语性质不完全相同。同时,古汉语中还有这样的句子:
唯桥姚已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头。(《史记·货殖列传》)
“马千匹”、“羊万头”固然可以说是定语后置,但是“倍之”很难说是“牛”的后置定语。
根据以上意见,我们认为名词后面的数量词不妨看作补语,比如“孚人万三千八十一人”,“孚人”为动宾结构,“万三千八十一人”是这个动宾结构的补语。又“以幄幕九张行”,“以幄幕九张”是“行”的状语,“幄幕九张”是主谓结构做介词“以”的宾语。
至于像下面这样的句子:
大王之国,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战车千乘 ,奋击百万 。(《战国策·秦策》)[57]
莱人使正舆子赂夙沙卫以索马牛,皆百匹 。(《左传·襄公二年》)[58]
酒酣,吏 缚一人诣王。(《晏子春秋·内篇杂下》)
“千乘”应是“战车”的谓语,“百万”应是“奋击”的谓语;“皆百匹”等于说“索马牛皆百匹”,“皆百匹”也应是谓语(“索马牛”承上省略)。“吏二”则可以看作主谓结构做主语(“吏”为主语,“二”为谓语)。这些句子我们都不看作定语后置。

So 这是广告

热门标签

若未声明原创,则内容来源自互联网。

内容不代表本站观点。对于分享的信息,请务必谨慎参考。


本文对您有帮助吗?
如果有帮助到您,请给我们点赞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