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诗选》 致茹科夫斯基

致茹科夫斯基(这首诗在普希金生前未发表.诗人想用这首诗来表示他所设想的自己诗集的出版情况.在手稿中,署名是"阿尔扎马斯社成员".当时,他还没有被正式接纳加入"阿尔扎马斯社",但诗人自认为是其一员.他曾写了许多诗讽刺那帮无聊的打手,即聚集在希什科夫及其"座谈会"周围的一批作家.)

作者：［俄］普希金

诗人,祝福我吧!......对着宁静的诗坛,

我激动地俯伏一在缪斯们面前:

我满怀希望地在危险小径上飞驰,

福玻斯为我立命,陪伴我的是诗.

我不谙世事,深恐不光荣地栽倒,

可是,我又无力抑制我的热烈一爱一好;

我听到的不是严酷的死刑判决:

世世代代之奥秘的神圣的法官(指卡拉姆津.),

缪斯可一爱一的一宠一儿,往昔的忠实卫士,

对无聊的妒嫉坚决反对,不可改变,

却和蔼可亲地关怀我,将我鼓励;

德米特里耶夫也盛赞我的小小天赋;

我们一爱一戴的老人,沙皇选中的歌者,(杰尔查文.)

他才华横溢,风度高雅,为人称颂,

他也流着泪,手儿颤一抖地拥抱了我,

并且向我预言了我所未知的幸福.

还有你,得天独厚的卓越的诗圣,

难道不是你伸出手许我以神圣的友情?

我怎能忘记当年我面对你的时候(一八一五年九月十日,茹科夫斯基在皇村学校会见了普希金.这次会面给青年普希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下诗行谈的就是这次会面的情况.),

那时我默默地站着,心灵像一股闪电

一直飞向你那崇高的心灵,

神秘地贴近你的心,燃起欢一悦的火焰,......

不,不!我决心踏上征一途,不畏艰辛,

我的心中充满勇敢的信念.

你们是不朽的创造者.灵感的哺育者!

你们向我指出那朦胧的远方的目标,

我怀着大胆的幻想飞向未知的世界,

我觉得,你们的光华就在我的头上照耀!

我看见了什么?在诗坛的悬崖下方,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怎样的景象?

在那可怖的黑暗的洞一穴一深处,

坐着一帮穷极无聊的武装打手......

仇视和妒嫉的脸色阴森可怕的子民,

对崇高创造者吹一毛一求疵的批评家们.

古怪诗章的刺耳号叫传向远方,

兰吉亚人朗读兰吉亚诗句有如尖吼(兰吉亚人是诺曼底一部族的代表,这里是对"座谈会"成员文学活动的讽刺.他们反对文学新潮流,无望地坚持早已过时的传统和权威.为了使讽刺更加尖锐,普希金把他们比做文学鼓吹者特列季亚科夫斯基和十八世纪一位最多产的作家.诗人和剧作家,人们称之为"俄罗斯的拉辛"的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苏马罗科夫(1718—1777).他认为,新的俄罗斯诗歌之父不是罗蒙诺索夫,而是他自己.).

赢来的是齐声哄笑;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上.

有两个幽灵趁着昏暗俯下了头.

一个幽灵身下是一大堆散文和诗,

这是他宵夜勤劳的累累果实,

对故人的颂歌和诗的被人遗忘的墓地!

一个干瘦的编诗者微笑地倾听叫嚷:

蓬头乱发的忒勒玛科斯(法国散文作家费讷隆(1651—1715)的小说《忒勒玛科斯历险记》的主人公.)对着他哼哼叽叽;

握在他手中的铁笔吱吱作响,

于是便拖出了枯燥的六音步的诗.

生硬的扬扬格.绕口的杨抑抑格.

骄傲吧......你梅维伊(罗马的平庸诗人,他曾攻击维吉尔,嘲笑贺拉斯.普希金以他暗指卡拉姆津(阿尔扎马斯社成员认为他是他们的文学领袖)的敌人希什科夫.)的夸张的样本!

以勤奋的缪斯闻名于世的歌者.

不公正的品评搞得乌烟瘴气,

站在无知之辈中间的那个人是谁?

对他的狂一热的吹捧简直响成一片:

而他,他却用韵脚践踏了巧思和诗味;

这就是你吗,别人的教义教出的劣等学徒,

心怀妒嫉的傲慢者,冷淡的苏马罗科夫,

软弱无力,缺乏热情,智能也很有限,

却连连感谢成见送来的那顶桂冠,

被抛下品都斯山.被拉辛咒骂了一番?

难道他,这个侏儒竟敢和巨人角力?

难道他竟敢对头戴闪光桂冠的

我们不朽的歌手,俄罗斯人的欢乐,

北方的奇迹(罗蒙诺索夫.)评头论足?......

不!他将默默地沉入寂静的勒忒河底(巴丘什科夫将带着对平庸诗人的讽刺沉入忘川(勒忒河).),

他的额头上盖有一道被遗忘的印记,

他能把什么留给未来的世纪?

高雅的风格厌恶那种下流的木笛,

粗野的手指在竖琴上也会变得僵直.

就让那梅维伊夸夸其谈赞扬他吧......

每当杰普列奥(法国古典主义理论家和倡导者,莫里哀和拉辛之友,诗人布瓦洛,他在其讽刺诗中狠狠地嘲弄了很有声望的法国科学院院士,诗人让.夏彼辽(1595—1674),说后者是平庸的自命不凡的学究.)出现,夏彼辽就消失.

那又怎么样呢?荒谬终究是荒谬;

盲目的无知培养着不学无术的人.

无知把他们关在自己的黑屋子里;

他们就在那里大胆地制造诗和散文,

那里全属科学的敌人,聋子......只是不哑.

他们用尼康(尼康长老(俄国17世纪).这里指希什科夫及"座谈会"派对教堂斯拉夫语的热衷.)文体把长诗印刷.

有的人把斯拉夫颂歌堆成了山,

有的人在疯狂的悲剧里嘶声叫喊,

那个人,他忠于他的叛乱同盟,

竟把打哈欠的缪斯拖上舞台,

妄想从帕耳那索斯山赶走不朽的天才.

他的手哆哆索索,目标总是对不准,

挥着妒嫉的匕首枉然跑上阵来.

诗句把他击伤,期刊贬得他不值一文......

在评论的呼啸声中向他的同伙逃奔......

他们给忒斯庇斯(希腊悲剧体裁的鼻祖.这里是有意地把这个名字安在沙霍夫斯科伊头上,人们认为,正是他的阴谋使奥泽罗夫染上心脏一病和早逝(熄灭的火把).)编织了罂粟花环.

他们好像一群疯子一样,那么躁动不安,

把手按在《忒勒玛科斯》上面发誓,

一定要为他们的同伴报仇雪耻.

倒霉的是生来具有敏一感心灵的人!

他能悄悄地用一温一柔的竖琴博得美一女青睐,

他善于运用谐谑的讽刺换来喝采,

他用老老实实的语言说古论今,

不愿向俄罗斯的愚昧顶礼膜拜!......

他竟是祖国的敌人,教唆人们道德败坏!

于是指责朝他身上雨点般打来.

你们站起来吧,帕耳那索山的祭司们......

为自然和劳动哺育成一人的歌手们,

你们以幸运的美感的异端学问的异端,

打击那些愚昧无知的狂妄的友伴.

你们是天才的复仇者.真理的朋友.诗人!

从天而降的既有生命也有永恒的光,

阿波罗紧一握在手中的死亡飞箭,

终于命中可怕的皮同(希腊神话中的巨蟒,传说为阿波罗所杀.)这条巨蟒.

请看:奥泽罗夫已被仇恨的飞箭射伤,

他擎着熄灭的火把,张着不能动的翅膀,

他的幽灵在呼唤:朋友们,报仇雪恨!......

被污辱的诗歌告诉你们,知识告诉你们......

冲向敌人;福玻斯和缪斯同你们在一起!

用他血淋淋的诗章去打击野蛮人;

愚昧.一群无知的自命不凡的空谈家,

终于降服了,把冷淡的目光垂下.

但是,我看到,我们高谈真理太危险,

梅维伊已经凶狠地对我蹙紧眉端,

对天才处以死刑的判决声似雷鸣.

难道受迫害已经是我的命运?

那又奈我何?勇敢地向前,道路笔直,

我和知识握起了手,我受到你的支持,

我不畏惧他们的凶狠:坚定的卡拉姆津,

你是我的榜样.那帮疯汉叫嚣又有何用?

让那些被福玻斯抛弃的人们去空谈吧;

上天没赋予他们以作诗和散文的才能,

名声......他们的耻辱,他们的创作......智者的

笑一柄一;

黑暗中滋生的东西必将沉没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