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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回忆》第九十五章

战争与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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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米拉,我亲爱的,你还记得,你们在莫斯科为招待芭蕾舞剧团举行的狂欢酒会上那位一口气干了一瓶伏特加、还大跳其舞的陆军航空队将军吗?现在他在马里亚纳群岛李梅的部队里。这会儿我就在他办公室里赶着写这封信。他明天要飞回美国,到了那儿就可以把信寄出。否则,我也许要拍电报给你了。我准备在华盛顿而不是在圣地亚哥和你会面,同时我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办。我们驻伦敦的海军武官威廉斯上校弄飞机票最有办法。告诉他你是我的未婚妻,他会设法把你送到华盛顿的。

听说,罗达的丈夫愿意把他空出来的公寓租给我。这样就可以省得律师们再去办交涉了。我并不计较金钱上的补偿,我只给我的律师查利。莱昂斯写了封信,叫他别再为这件事去纠缠不清了。所以,就按照彼得斯开的价把那房子给他吧,现在咱们可以住进康涅狄格大街那套公寓。查利会把租赁手续办妥,让你搬进去;彼得斯挺客气,要按照你的意思去把房子重新装饰一下。

相信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卸任了。人事局正在加紧办理海上人员的轮换工作。这情形很象一次稳操胜算的足球赛打到了最后四分之一场,让预备球员大批拥进场子去踢上几脚。我准备申请调华盛顿工作,那样咱们就可以守在一起了。

我所有可以搬的东西都存在狐狸厅路。如果没猜错罗达的脾气,我相信她已经把它们装了箱放到一边了。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公寓里去吧。那儿没地方给我摆书;看样子彼得斯不象是一个爱看书的人。就让它们留在箱子里吧,我准备去买一些书橱。

顺便提一句,帕姆,一到华盛顿,你就去向查利。莱昂斯那里支钱花。不用推让,你不能在华盛顿物价这样贵的地方花光你的钱。去买所有你需要的衣服。“嫁妆”也许不是一个适当的词儿,那么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它吧,你的衣服很重要。许多年来,你一直是军服和旅行装束。

好啦,瞧我又来谈这一套了。以前你曾经怪我不该老是在信里谈钱的事。我对“爱情的玩意儿”(华伦和拜伦小时候就是拿这来形容牛仔电影里那些浪漫的镜头)不是一位能手。这一点我得承认。爱情的玩意儿我确实是从你那儿偷来的,对吗?这是因为,帕姆,我读济慈、雪莱或者海涅的爱情诗时,会深深感到激动,甚至寒毛都竖起来,然而我却不能够表达这些情感,正象我不能够把一个女人分成两半儿一样。我不懂得那个窍门。等到咱们双双脱光了衣服睡在被窝里,那时候咱们就可以最后谈一谈美国男子那种无法言传的感情了。(你看怎么样?)

我在这里等着吃饭。李梅邀我去赴宴。因为“衣阿华号”现在国内进行大修,所以“新泽西号”就成了我的旗舰,我们的船刚在这里停泊,为的是要添加燃料。这个提尼安岛是塞班岛南海岸以外的一个老石岛,是一个天造地设的轰炸机场。这个机场大得令人吃惊,据说它是全世界上最大的一个。B-29轰炸机从这里起飞,把它们的燃烧弹向日本人扔下去。

我正在对日本人产生一种又是仇恨又是崇敬的心情。我曾经指挥轰击硫黄岛的混合舰队。那一次由斯普鲁恩斯将军统帅,所以他派了一些任务给我。我指挥战列舰、重巡洋舰和驱逐舰,接连着许多天,都用大炮猛轰那个小岛。我不相信有一平方码地方没被我们摧毁。航空母舰上的飞机也去轰炸了。等到登陆艇驶到海滩边上,那个岛已经象一座坟墓似的一片死寂。可是接着,我的天哪,日本人要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才怪哩,他们一共打死打伤我们二万五千名海军陆战队。那是全太平洋最惨烈的一场战斗。我的舰艇继续狠狠地揍他们,航空母舰上的飞机也出动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投降。等到拿下了硫黄岛,我不相信那岛上还会有五十个活着的日本人。

就在这时候,他们的自杀飞行员差点儿把我们的特混舰队吓坏了。舰队的士气大为低落。水兵原来以为他们已经打胜了这一仗,没想到这时候会受到这样的威胁。我们的报纸都大骂这些神风队队员,说他们是狂人,是疯子,是吸毒者,诸如此类。这可是胡说八道。正是这些报纸在珍珠港事件发生后曾经大肆宣传一个叫科林。凯利的陆军航空队飞行员的神话,说什么他在吕宋岛外面驾着他的飞机去向。一艘战列舰的烟囱俯冲。报纸上关于科林。凯利的那场瞎闹曾经轰动一时。其实,根本就没这么一回事。凯利是在一次执行轰炸任务时被击落的。日本人当中倒有无数真的科林。凯利。神风队飞行员可能是愚蠢的、受了骗的,并且这场战争也不可能由他们来打赢,但是年轻人这样甘心情愿殉国,自然表现出一种悲怆壮烈的气概,我怀着哀悼的心情赞叹那培养出他们这种人的文化,同时又怜惜这种浪费人力和无济于事的战术。

斯普鲁恩斯还在竭力宣扬占领硫黄岛的必要,但是李梅却主张在去东京的中途辟一个应急着陆场。B-29轰炸机正在成群地飞出去,菲茨帕特里克告诉我,说进攻硫黄岛后,飞机的损失已经减少,并且空军的士气也已恢复。不管是否值得,反正血已经流了。

我应菲茨的邀请,上岸去观看了一次规模最大的R29轰炸机出击和运航。帕米拉,那是一幅无法描绘的奇景:接连着几个小时,这种巨型飞机怒吼着飞腾出去。我的天哪,美国工厂制造出了多少飞机,军队训练出了多么出色的飞行员啊!菲茨帕特里克不住口地谈空袭。他说,这种空袭简直要消灭整个东京,那儿是一片大火,所有那几平方英里的火柴盒房子都要烧光了。他认为,他们大概死了五十万人。

当然,这些“硬毛猎犬”会夸张他们造成的混乱,但是我亲眼看到了那个无畏飞行队的启航。它肯定又象在汉堡和德累斯顿那样掀起了一场“火的风暴”。我听说,那样大规模的燃烧弹轰炸,会吸尽空气中的氧气,那些人即使不被烧死,也都闷死了。到现在为止,日本人还没提起这件事,但是,你迟早会看到有关这次空袭的许多报道。

在这间军官餐室里,我看了一些描写德累斯顿空袭的旧报纸和杂志。德国人大吵大闹。这可妙极啦。我因为去过苏联,所以能够想象到戈培尔博士怎样为德累斯顿痛哭流涕,但是仍然无动于衷。要是俄国人有了咱们这样的飞机和飞行员,他们是会每星期都去那样空袭德国城市,直到战争结束为止。他们是会怀着愉快的心情去干这种事的,然而,即便如此,它一半也抵消不了德国人对苏联造成的物质损害与平民死亡。我相信,德国人为了进行报复,或者因为怀疑游击队而吊死的俄国儿童,要比全部死在德国空袭中的人数还要多。上帝知道,我是多么怜悯戈培尔那些宣传照片上一堆堆尸体被烧焦了的妇女儿童啊,然而,并没谁叫德国人去听希特勒的话呀。希特勒又不是一位法定的统治者。他只是一个单凭说嘴的家伙,可是德国人却偏爱听他的话。他们拥护他,他们掀起一场火的风暴,带走了人类社会中一切善良的本性。想想我那个高贵的孩子,他为了对此作出反击而牺牲了自己。这种情形使我们都变得野蛮了。希特勒是对野蛮行为感到得意的,他把野蛮当作一条战斗口号,而德国人也高呼“胜利万岁”。他们继续受骗,为他献出自己的生命,献出自己不幸的亲人的生命。那么,我就希望他们为自己元首的苟延残喘而快乐吧。

日本人对待他们所受的惩罚好象态度又有所不同。他们对现在的遭遇也是完全罪有应得的,但是看来他们却是明白这一点的。天哪,希望所有这一切残酷的兽行早些结束吧。

帕米拉,你可曾听到罗斯福在广播里向国会作雅尔塔会议报告吗?我被那篇讲话吓坏了。他言语模糊,老是把话扯离了题,仿佛他是病了,要不就是醉了。他为自己坐着说话道了歉,还谈到“我的腿象铁一样沉重”。以前我从来没听他提起他的麻痹症。现在,只有一件事会使这次战争发生波折,那就是他会一病不起,或者不能视事——好啦,菲茨帕特里克将军来了。要吃饭去了。原来我没想到会扯到了战争和政治上,可现在再没时间谈情说爱了,对吗?你知道我多么爱你。自从经过中途岛那场战斗,我以为这一生已经完了。在某种程度上,你也可以看出,我的确已经完了。在作战中我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现在,我又活过来了,或者,等到咱们象夫妻那样拥抱着的时候,我又要活过来了。在华盛顿见!

谈不完爱情的,帕格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五日于旧金山美国陆军军邮局陆军航空队第八空军司令部比她所想象到的更为快乐,但又十分激动,帕米拉这会儿老是从敞开的窗子里望外边驶过去的搬运车。这所老式公寓房子前面,那棵木兰花开得一片烂漫,连三楼上都闻到了它的香气。布满阳光的街道上时时飘过阵风,街对面,学校操场上质水仙花坛旁边旗杆上的星条旗飒飒飘舞,于是那一树盛开的樱花就在旗旁把花瓣儿纷纷洒落下来。又是春天里的华盛顿;但是,这一次和以往多么不同啊!

她仍旧觉得自己是半梦半醒的。回到这个繁华美丽、始终未遭兵天的城市里;来到这些丰衣足食、熙熙攘攘的美国人当中;在黑压压地摆满了漂亮服装的店铺里购买服饰;在酒馆里吃许多年来没在伦敦看到过的菜肴和水果;不必再随她那可怜的父亲到处漂泊;不必再担心英国会发生崩溃;不必由于自疚、悲哀或忧郁而感到心里难受;一心只想到要和维克多。亨利结婚!彼得斯上校的公寓房子,它那些宽大的房间和男性喜欢的装饰(除了那间十分花哨的粉红和金色的内室,那间屋子只有窑姐几喜欢),仍旧给她一种冷漠的感觉。它太大了,并且完全是属于一个陌生人的,里面没有一点地方是和帕格有联系的。然而,今天这一切都要改变了。

搬运车到了。两个男人淌着汗,吆喝着,搬进来箱子、文件橱、装货箱、手提箱、纸板箱——后面还有,还有更多的东西。起坐室里都被堆满了。后来罗达来到,帕米拉才放了心。早先,她一直害怕和帕格的前妻清理他的东西,她觉得这件事很尴尬。但是现在看来,让罗达来帮着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做还是十分聪明的。哈里森。彼得斯太太快活得象个知更鸟,穿着一身有点儿象复活节穿的那种淡色衣眼,戴着大绸帽,蒙着面纱,颜色都是跟她的手套和鞋子相配的。她说这就要去参加一个为教会慈善事业举行的茶会。她带来了一份帕格的什物清单,长达好几张纸,都是打字机打的。每一口箱子上都标了号码,清单上登记了它里面的东西。“第七号、第八号和第九号不用打开,亲爱的,那里面都是书。那些书无论你怎样去摆,他都会咕哈的。再有,让我瞧,第三号和第四号里面是冬天穿的衣服——成套的衣服、运动衫、大衣,这一类东西。它们里面都放了樟脑丸。到了九月里,你把它们晾一晾,再给收拾收拾干净,它们就好穿了。暂时最好把所有这些东西都堆在那间空屋子里。那间屋子呢?”

帕米拉觉得诧异了,突然问:“你不知道吗?”

“这儿我以前一直没来过。这些东西,年轻人,有的请你们给我们搬一搬吧。”

罗达作主,吩咐那两个人把一些箱子移过去,再把另一些钉好和捆牢的打开来。两个男人一走,她就拿出钥匙来开箱子;很起劲地取出帕格的衣服,一面呱呱地谈着:他喜欢怎样洗他的衬衫,他用什么样的干洗剂,等等。她谈到帕格时,有点儿象母亲在给一个出远门的成年的儿子收拾行装,那种将他视为一己私有的亲切神情和口吻使帕米拉深感不安。罗达把他的衣服一件件挂起来时,总是喜爱地用手抚摩着它们,还谈到这些衣服是在什么地方制的,哪几件是他喜欢的,哪几件是他难得穿的。她两次提到,他腰部的尺寸仍和他们结婚那天一般大小。她很当心地把他的鞋排列在彼得斯摆鞋的橱里。“你永远要把他的鞋植塞好,亲爱的。他要他的鞋一点儿也不走样。但是他肯花五秒钟时间去塞鞋植吗?从来不肯。他才不干这种事呢。一离开海军,亲爱的,你瞧着吧,他有点儿象个心神恍惚的大学教授。你再也不会想到帕格。亨利是这样的,对吗?”

“罗达,真的,剩下的事怎么做我都会。我非常感激——”

“哦?那么,好吧,还有第十五号箱子。让咱们来清理一下。你瞧,正象俗语说的,从背上切鲜鱼是困难的。有些东西,只能是我和帕格共有的。我们俩当中,最后总有一个人不能分到它们。这可是没办法的事。象一些照片、纪念品,这一类的东西。我已经挑选过了。在我留下的那些东西里,帕格拿走什么都行。我可以拣他不要的拿。再没比我更公平的了,对吗?”罗达向她爽朗地笑了。

“当然,不能更公平了,”帕米拉说,接着她又换了话题,“瞧,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你是说,以前从来没来过这儿吗?”

“没来过。”

“为什么不来呢?”

“这个吗,亲爱的,跟哈克结婚前,我做梦也没想到要到他这个单身汉的巢里来。那样会象恺撒的妻子什么的。后来,嗯——”罗达嘴一歪,这时候突然显得更粗俗和老气,露出了心灰意懒的神情——“我决定再也不要去过问他以前在这儿做的事情。要我给你形容一下吗?”

记得为了签那份交换住宅和公寓的合同,在律师事务所里举行的一次时间很短但是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的会上——帕米拉应帕格的律师的要求去参加了会,也就是在那次会上,罗达自告奋勇,要来帮助她搬家——罗达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表情,那一次是因为彼得斯很轻蔑地随口顶回了她的一句话。-,“不,我想不必了吧。”

“好吧。那么就来翻一翻第十五号箱子,好吗?瞧这个。”

罗达抽出了一本本照相簿给她看,那里面的照片有的都是孩子,有的都是亨利家以前住过时房子,有的是野餐、跳舞、宴会,有的是帕格在上面服役的舰只,是罗达和他一起在上面拍的,有站在阳光下炮架旁边的。有立在舰桥上的,有在甲板上散步的,或者是和指挥官在一起的。还有两口子装在镜框里的照片——有年轻的,有不太年轻的,有中年的,但神情都是那么亲热和快乐;照片上的帕格,往往是那样又表示钟爱又觉得有趣地瞅着罗达,显得是一个体贴人微的丈夫,明知道他妻子的弱点,但仍旧热爱她。帕米拉以前从来没象现在这样感觉到:她是横插进维克多。亨利晚年生活中的一个年轻妻子,无论亨利跟谁共同生活,管谁叫妻子,但他的生活重心是永远落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就比如这一本吧,”罗达说时,把那本皮封面的华伦的照相簿摆在一口箱子上,一页页地翻过去。“老实告诉你,我对这一本真难作出决定。我以前当然没想到要把这些照片分成两份儿;也许帕格会难受的。这我不知道。我喜欢这本照相簿。原来我是为他贴的,可是他对这件事一个字也不提起。”罗达冷峻闪亮的眼光向帕米拉瞟了一下。“有时候你会发现,他这个人是难以捉摸的。也许,你已经发现了吧?”她很当心地合上了那本照相簿。“好吧,就这么办吧。如果帕格要的话,他可以拿去。”

“罗达,”帕米拉觉得这句话不大容易说出口,“我想他不会要你放弃这些东西的,再说——”

“哦,还有呢,还多着呢。我有自己的一份儿。三十年来,收集了多少啊。你千万不必提到我放弃的东西,亲爱的。这么着,现在就让咱们去看看哈克的老巢,好吗?这件事做完,我就要玩去了。你有一间象样的厨房吗?”

“非常好的厨房,帅眯拉急忙说。”打这儿走。“

“你肯定嫌它肮脏。”

“嗯,我确实需要把它稍微洗刷一下。啪米拉紧张地笑了。”是单身汉嘛,你瞧。“

“是男人,亲爱的。但是,陆军和海军究竟有一些地方不同。我发现了这一点。”帕米拉给罗达领路,试图悄悄地走过那间门紧关着的粉红和金色的房间,但是罗达推开门走进去。“哦,天哪。是一间新式妓院嘛。”

“稍微花哨了点儿,对吗?”,“真叫人恶心。你为什么不关照哈克,给重新装修布置一下?”

“哦,还是索性把它锁起来更省事。我不需要它。”

整个一堵墙上,装的都是可以横推过去的镜子,镜子后边是长长一溜壁橱。两个女人并排站在那儿向镜子里望,彼此对着镜中的影于说话:罗达俏伶伶地穿着一身春装,帕米拉是一件素色罩衫和一条直筒裙。看上去帕米拉象是罗达的女儿。

我不需要它,这也许是帕米拉信口说的一句话,也许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罗达竟然无言对答。她们俩在镜子里对了眼光。沉默延长了。时间一秒一秒地逝去,于是这句话就显得更加严肃,也更加笨拙。帕格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双人床。这句天真的自白,可以被引伸成为以下的意思,而且确实是真话:我要跟帕格一块儿睡,和他一起住在那间屋子里。那儿有尽够我们俩用的壁橱……我不需要另一间屋子。我太爱他了。我要呆在他身边。

罗达的嘴大大地歪到一边。镜子里,她眼光显得那么冷漠和忧郁,从帕米拉的脸上转过去看那间花哨的房间。“我想你是不会需要的。我和哈克分住两间屋子,相当方便,可是瞧我又把话扯开了,对吗?好吧,瞧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回到起坐室里,她向窗外望出去,说:“你们这面朝南。这可舒服。一棵多么美的木兰!这些比较老式的公寓房子最好。那个学校操场不太吵吗?当然,这会儿是下课的时间。”

“我没注意到。”

“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下半旗?”

“是吗?可不是。半小时前还没这样。”

“真的吗?”罗达皱着眉头说,“也许,是什么和战争有关的事情吧?”

帕米拉说:“我去开收音机。”

收音机热了,叽叽喳喳地说话,那是在给鸿运牌香烟做广告。帕米拉换了一个电台。

“……斯通大法官现在去白宫,”报告员柔和悦耳的声音和职业性装腔作势的口气里流露出真挚的情感,“主持哈里。杜鲁门副总统宣誓就职典礼。罗斯福夫人即将飞往佐治亚州温泉——”

“上帝保佑,这说的是总统呀,”罗达吃惊地说。她一只手去托住脑门子,把帽子碰歪了。

新闻很简短。总统在佐治亚州他的休假别墅里突然中风逝世。全部经过就是这一些。报告员没完没了谈下去的都是有关华盛顿的反应。罗达向帕米拉做了个手势,叫她关了收音机。她一下子坐倒在一张扶手椅里,两眼直瞪着。“弗兰克林。罗斯福死了,哎呀,看来这个世界完了。”她的声音很沙哑。“我见过他。我去白宫赴宴,坐在他身边。他是一个多么有风趣的人啊!你知道他对我说些什么吗?这辈子我永远忘不了他那几句话。他说:”配娶您这样美丽的妻子的人并不多,罗达,可是帕格他配。‘这就是他说的。你知道,说这种话只是为了要讨我欢喜。可是,他的确是那样瞅着我,就好象真的是那样想法。死了!罗斯福!这个战事怎么办呢?杜鲁门是一个毫无威望的人呀。哦,真是一场恶梦啊!“

“太可怕啦,”帕米拉说,她很快地重温了一下全球战略,要确定这件事会不会延迟帕格回华盛顿的日期。

“哈克说,他还留下了一些酒在这里,”罗达说。

“有很多酒。”

“咳,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才不去参加那条会哩。让我痛痛快快喝几杯纯威士忌好吗,亲爱的?喝完酒,我就回家去。”“

帕米拉在厨房里斟酒,听见了哭声。她赶快回到起坐室里。罗达坐在几个空箱子当中,眼泪直往下淌,帽子歪在一边,华伦的照相簿在她膝上摊开着。“这个世界完了,”她伤心地说。“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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