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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俗》2.恶俗的日常事物(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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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看来,当诺曼·梅勒使用“极权主义”一 词来羞辱当代建筑中的主要潮流时,他可能并非是在信口雌黄。的确,坐落在长岛石溪镇的纽约州立大学的中央校园——还有不少其他类似的校园——看上去真像是 德国人赢得了四十年代那场战争,此刻正驻扎在这儿,到处散布着国家社会主义的气味。同样,用来形容纽约世贸中心的那两幢毫无魅力、仅仅是高大而笨拙的建筑 物的最精确的词就是:粗鲁和霸道。它们也是希特勒精神的回响。乏味而无智慧可言,仅仅是木讷与蛮力的表现。它们竟然被普遍吹捧为二十世纪晚期世界最主要的 建筑成就之一。

不过,建筑上的“巨大性”风格在东岸的表现还不能与西南部某些城市相媲美,比如说拉斯维加斯,在那儿,在粗陋 超大尺寸的妓院以及其他沿商业街区的酒店里,你会目睹到经典的恶俗。一张新面孔,即所谓的亚瑟王神剑赌场酒店 (ExcaliburCacinoHotel),现拥有4032个房间,号称世界上最大的酒店,胜过拥有3150个房间的莫斯科俄罗斯酒店 (RossiyaHotel),后者一度是最大的,也是最糟的酒店之一。在亚瑟王神剑酒店,电话接线生们都是以“祝你过一个皇家圣日”为结束语的。(见 “恶俗酒店”)当客人进入亚瑟王神剑酒店的中央地带时,立刻会看到一座巨大而媚俗的“亚瑟王城堡”全景饰物,城堡上饰有尖塔、角楼、护城河与吊桥,以及其 他类似迪斯尼风格的东西。走进里面,客人们都被称呼为“领主”或“女领主”。

这种极度庸俗的体验,与凝视纽约林肯中心的大都 会歌剧院时的感觉有异曲同工之妙,其过分耀眼的猩红与镀金,流苏与重彩,必会给那些因见到“标有设计师姓名的毛巾”这个短语而激动不已的人们留下深刻印 象。室内俗艳而伪装的恢宏,在幕后由最新的夸张技术侍候,旋转餐桌、电梯、以及电脑操作的舞台照明。一贯极尽铺张的作风,却少有品味,因而也就成了恶俗的 一种显着的见证。整座林肯中心,用建筑师罗伯特·坎贝尔的话来说,完全是“一种愚蠢的炫耀”。

早在1720年,乔纳森·斯威 夫特就曾告诫一位年轻的牧师,在布道的时候不要装腔作势,不要使用隐喻性语汇和类似学究气的华丽词藻,要回避想以此给听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欲望和诱惑。斯威 夫特声称,作为一名公众演说者,应尽力注意“言简意赅,不如此,任何人类的表现都不可能达到绝妙的完美”。建筑这一最显见、最不容忽视的人类力量的表现, 是人们能够公开地从中汲取对自身理解的最主要的物品。可惜,在获得这种坦率而不炫耀的斯威夫特式的简洁方面,当代美国的建筑却麻烦重重。让我们想一想美国 驻伦敦大使馆建筑物的正面。它原来只是一种简单的水平展开的样式,虽说单调了点,但还不至于龌龊。但某些聪明的改进者不满意,竟想到在它上面安放一只巨大 而平庸的镀金老鹰,这下每个人都会对它一目了然了。这很像位于华盛顿的越战纪念碑,曾经以夺人的内蕴和简洁而堪称一件杰作,可后来有一帮咬文嚼字的人非要 在附近竖起一些“像活人一样的”人物雕塑,他们可算是精确地展示了“美国笨蛋”的原动力。(见“恶俗公共雕塑”)

对于如今广 泛用于建筑的钢铁、铝合金和玻璃盒子来说,直挺挺的线条简直是不可避免的,它们强烈地预示了想像力的终结。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师和工匠们都了解,曲线和圆 形表面对于人类将自己的敏感、多变、价值、趣味表现出来的愿望是必不可少的。平等是新一代建筑业引以为荣的观念之一,这或许不是件坏事,不过这种平等是无 知的平等,是对某些人具备过人的阅历和学识去享受含蓄凝炼之美这种假设的一种疯狂的否定,而这种美正是传统建筑中的细节所要求的,如扶手,卷叶花饰,尖顶 饰,陶立克柱式雕带上的槽间平面,以及三联浅槽饰等。当代建筑好像对它的使用者和观众施予了什么特别恩惠似的,一架只能直线上升的电梯宣告了楼梯或台阶的 废弃与过时。然而,阶梯至少还能让人联想起西班牙大台阶,圣塔大阶梯,贝尔尼尼①建在梵蒂冈的雷格拉大阶梯,以及加尼尔建在巴黎歌剧院的优美的楼梯间。如 今,替代阶梯的电梯却让人什么也想不起来。过去,旧式梯阶中有许多都出色地运用了想像所欲求的曲线,这是电梯不可能模仿的。那种在室内用来协调直角的卷曲 的装饰线也已经消失了,一如硬桃花心木门的命运,镶板上的装饰线,巧妙的铰链、把手或球形拉手,都已经被轻薄、廉价的平板门所取代。这种门让人无思可发, 目瞪口呆,立着时支撑在墙边,放下来平板一块。这种平板门成了一张不引起任何想像的办公桌,对于它所占据的头脑简单的建筑物来说,倒是一件十分般配的家 俱。

①Bemini,1598—1680,意大利巴洛克风格的建筑、雕塑和绘画大师。

在美国, 恶俗的建筑之所以如此红火,只因为相对于品味和丰富性来说,对金钱与利润的考虑占了明显的优势。不过,恶俗在此地如此盛行还因为建筑批评的缺乏。英国至少 还有查尔斯王子这样的人抨击建筑中的丑陋、乏味和打砸抢的破坏性作风。我们没有这样知名的建筑评论家,而且除了哈克斯塔伯尔和汤姆·沃尔夫之外,我们很少 会有什么评论家不堕落为黑金与学究品味的俘虏。我们需要大多的抨击恶俗的人。简言之,我们需要一位建筑批评领域里的约翰·西蒙②。(见“恶俗工程”)

②JohnSimon,1816—1914,英国医师,现代城市公共卫生制度的创始人,为改善城市公共卫生奋斗毕生。

恶俗工程

倘 若不得不说的话,美国人或许会承认,造就现代世界的一切思想统统源于其他的地方,比如达尔文的,马克思的,弗洛伊德的,爱因斯坦的,荣格的等等,没有一样 是源于美国这些州的。至于我们的特长。作为对我们在创造性才智方面贫乏的补偿,据称是工程。或许是对于价值与意义的领会方面先天不足,据说我们天生擅长于 经营技巧与手段。

这不过是一个貌似可信的结论。美国在设计商用飞机、把它们卖给世界各航空公司。以及把人送上月球等方面的成 功,已经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那就是:美国人擅长工程和建造东西,可实际上,他们在这些方面的成就,恐怕和他们在控制婴儿死亡率。阻止华盛顿特区里的杀 人案件、或建立公共医疗保险方面一样糟糕。牛皮还是越吹越大,自我庆贺很少受到过真相的抨击。只消看看人们谈话的方式,你就会知道在美国没什么人乘坐过一 列日本或法国的高速列车——说到法国的高速列车,它可以每小时320英里的速度安全行驶。你可能还会思忖,好像这里的人没有谁喜欢记住协和式飞机①是英法 联合制造的而非美国的科技成就这一事实;维克罗魔术褡裢(Velcro)也不是美国佬的发明,而是一个聪明的瑞士人②在看到金属钻屑粘在他的袜子上之后思 考的结果。所谓美国的成就——我知道提起它会让人倒胃口——就是“挑战者”号飞船③,带给你的只是糟糕的制造工艺,无能和不诚实的质量检测,以及为了掩饰 事件背后的巨额资金交易而撒的谎话和遁词。

①英法合制的超音速飞机,时速可达2160公里以上。

②GeorgesdeMestral,1908—1900,发明家。

③美国研制的太空飞船,在199x年第x次发射时爆炸坠毁。

另 一项美国的成就是哗众取宠、耗费巨资的“哈泼太空望远镜”(花了15亿美元),多少年来一直是这个国家自我颂扬。自鸣得意的东西。可是,1990年6月它 被调用时,却被证明不中用,原因是新闻界所称的“有斑点的镜片”(即镜片的曲度错误),“对于每一个参与过此项计划的人来说”,某位科学分析人士说,“都 是一种尴尬”。对这一最不可思议的可耻失败的谴责之辞,迅速倾泻在制造商、供货商、检查人员以及NASA④身上,用某位评论家的话来说,给他们诸位留下了 “一块丑陋的伤疤”。“这当然是非常奇怪的”,一位光学专家说,“一项如此庞大的工程计划竞以一个如此渺小的斑点而告终”。不过,如果我们再多注意注意美 国的工程与建造领域中装出来的样子和实际真相之间的恶俗差距,这就不会觉得那么奇怪了。每天,我们的报纸都会带给读者一条新的令人沮丧的标题,比如:

一种已经广泛使用的涂有保护层的胶合板被发现使用几年之后就会腐烂

屋顶材料的疵点使官司愈打愈烈或者:

清除石棉剧增的费用使许多学校举步维艰或者:

使学术图书馆中半数图书化为废物的酸性纸

④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

像 美国人这样如此拜金的民族,理应在物质操作方面是很有天资的,可是各地喜欢炫耀和引人注目的迫切欲望却频频招致灾难。比如1978年哈特福德市⑤市立体育 馆由电脑设计的假气派的宏大顶棚的坍塌,以及近年来相似的各类屋顶坍塌,如堪萨斯城造价昂贵的室内拳击竞技场顶棚的坍塌,仅仅发生在它获得美国建筑研究院 颁发的一项设计奖五年之后。这类事情现在已经司空见惯了,时至今日,每年大约有五百次类似的尴尬。再举几个例子:1983年,新泽西州刚建成不久的供城郊 轻轨火车旅客使用的气派非凡的“每日广场中心”,其巨大的天花板掉了下来,50吨重的物体砸在一群人身上,造成两人死亡、八人受伤。稍后,密歇根安州庞提 亚克市的银顶体育场的顶棚第二次坠落,原因是它无力承受一次密执安暴风雪的重压。

⑤Hartford,康涅狄格州首府。

恶 俗的设计与建造,与世界其他地区相比,事实上更像是某种美国特有的东西。最近,陆军工程兵团检查了将近4000座堤坝——结论是都被认为有散架的危险,其 中,988座被证实“不安全”,58座“严重不安全”——也就是说,如果你住在附近的话,赶紧搬家。住在爱达荷州戴顿大坝下的人没有及时于1976年6月 迁出,结果大坝崩塌时,11人死亡,2000人受伤,损失达10亿多美元。

五年前美国的公路高架桥被检测时,发现40%以上 “有缺陷”。康涅狄格州的一座公路高架桥于1983年倒塌,使三名相信它可以使用的人丧命。四年后,轮到纽约州了:托马斯·爱德蒙·杜威过境高速公路上的 一架桥倒塌,有10人报销。当然,不可避免的“基础结构”的自然磨损是某些这类事故的起因,不过,毫无想像力的工程与不老实的偷工减料也一定要分担恶名 ——也就是说,如果所有这些大坝与桥梁不是由那些“具有非凡能力与美德的美国人”设计和建造的话,情形可能大不一样。人人都有必要知道,在某些失败的建筑 物和废墟中,调查人员发现在钢筋混凝土里竟埋着建筑师和工程师们根本没有料到的工人的快餐盒、衣物、垃圾、罐头盒、玻璃瓶以及其他非功能性的物品。

人 们不该忘记的是,华盛顿肯尼迪中心天花板上的裂缝(花了4百万美元修复),德克萨斯州奥斯汀市林登·约翰逊图书馆那富丽堂皇的大理石壁板的铺设失败(经查 证发现是灌浆拌错了料),还有奥尔巴尼城宏伟的洛克菲勒购物城中汽车大楼上大理石表面的类似灾难,招致了一场耗资2500万美元的起诉总协调人和建筑设计 师的官司。最着名的是波士顿高达62层的约翰·汉考克大厦上巨型玻璃外墙板的表现。几块玻璃板脱落,严重威胁了下面街上的行人之后,人们发现玻璃板的强度 不够。所有玻璃,总共有10000多块,被全部撤换,耗资800多万美元。接着人们又发现这幢大厦还需要安装一些起支撑作用的拉条以抵御强劲的风:因为大 楼会在风中不祥地摇摆。这又花去了1750万美元。这类法律案子数量之多,规模之大,只有律师在其中出尽了风头。汉考克起诉了玻璃公司、建筑师(着名的贝 聿铭先生)和建筑承包商,他们每个人又各自反诉回来。整桩案子的花费据估计超过1亿美元。

“Smug”(自鸣得意)这个词是 一个着名的结构工程师保罗·怀德勒提出来的,专门用来指那种满以为自己毫无问题、结果却偏偏引发这类惊人事件的态度。懒惰、无知、缺乏想像力,再加上这种 自鸣得意,恶俗所要求的一切东西就都有了。这些频繁的灾难很容易被说成是“天气”的罪过,而实际上却是由潜藏在事件背后的幼稚的乐观和商业诡诈所引发。在 《财富》杂志上,沃尔特·麦克奎德引述了一名建筑师的话,该建筑师把大部分罪责归之于生产商为其产品所做的不精确的工程设计书。“真是天大的笑话”,麦克 奎德说“所谓最好的设计表现就等于顶住时速42英里风力的压力……而我们都知道,美国的几乎所有城市都时不时地会刮时速70英里风力的大风。”麦克奎德批 评的这种逻辑最近有了很好的脚注,在一场“没有料到”的大风中,一所学校的楼墙倒了下来,砸死了数名儿童。

美国的冶金技术, 由于长期以来让我们有了关于美国发达的钢铁制造业的印象,看来似乎是我们的强项之一。比如,人们或许会想,我们为建楼而使用的螺栓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大 错特错!正是部分地由于悬挂螺杆的瑕疵招致了堪萨斯市室内竞技场顶棚的坍塌,和这座不幸的城市一样,正是由于螺栓的毛病,才导致海亚特酒店大堂正面光彩夺 目的走道的塌陷,114人死亡。毫无疑问的是,由于把一台喷气式引擎固定在机翼上的螺栓的失误,才导致了1979年芝加哥的一架DC—10飞机坠毁事件的 发生,该事件对于图书贸易来说实在是一种灾难性损失:273名遇害者中,不少人是前去参加在西海岸举行的一次出版商会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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