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第67章 有人出生,有人结婚,有人去世(2)
最后爱米狠下心不顾一切冒了一个大险。她写了一封信给海外的一个朋友。关于这件事她对家里的人一个字不提,把信藏在披肩下面走到邮局寄出去。乔杰去接她的时候看见她两腮通红,样子很激动。她吻了乔杰,那天晚上一直守着他。散步回家之后,她就留在卧房里没有出来。蓓基以为是楼德少佐和那上尉把她吓着了。
蓓基自己肚里思忖道:“她不应该留在这儿。这小糊涂虫!她非得离开这儿不可。他那个没脑子的丈夫,死了十五年了,(死了也是活该!)她还在哼哼唧唧的舍不得他。这两个男人是不能嫁的。楼德太坏了。不行,还是叫她嫁给那竹子拐棍儿吧。
今天晚上我就得把这件事办好。”
蓓基端了一杯茶到爱米丽亚的房里,看见她愁眉苦脸的瞧着两幅画像,仿佛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她放下茶杯。
爱米丽亚说:“谢谢你。”
蓓基在爱米面前来回踱步,一半轻蔑一半怜惜的瞧着她说道:“爱米丽亚,听我说,我想跟你谈谈。你得离开这儿才好。这些人太混帐,你不能跟他们在一起。我不愿意看见他们折磨你。如果你再不走的话,他们就该侮辱你了。告诉你吧,他们都是流氓,应该进监牢的。至于我怎么认得他们的话,你不必管。我是什么人都认识的。乔斯不能保护你。他太无能,自己都需要别人来保护。你跟手里抱着的奶娃娃一样,哪儿配在外面混!你还是赶快结婚吧,要不然你和你那宝贝儿子准遭殃。傻瓜,你非有个丈夫不行。有一位百里挑一的君子人已经再三向你求婚,而你却回绝了他。你这糊涂、没心肝、没天良的小东西!”
爱米丽亚为自己辩护道:“我——我也很想答应他。这是真话,利蓓加。可是我忘不了——”她抬头看看画像,代替了说话。
蓓基嚷道:“忘不了他!他是个自私自利的骗子,土头土脑下流没教养的绔-子弟,是个草包,是个蠢东西,又没有脑子,又没有心肝,又不懂规矩!他压根儿不配和你那拿竹子拐棍儿的朋友相提并论,等于你不配跟伊丽莎白女王相提并论一样。什么呀,他对你早就腻味了。要不是都宾逼着他履行婚约,他准会丢了你。这话是他自己对我说的。他向来没爱过你,几次三番在我面前拿你取笑。你们结婚以后一个星期,他就跟我谈情说爱。”
爱米丽亚霍的坐起来嚷道:“你胡说!你胡说!利蓓加。”
蓓基的好脾气叫人看着冒火。她从腰带底下掏出一张小纸,打开之后扔在爱米身上,说道:“你这傻瓜,瞧瞧这个吧。你认得出他的笔迹。这是他写给我的,要我跟他一起私奔。这还是他给打死的前一天当着你的面给我的呢。他死也是活该!”
爱米没有听见她的话。她正在看那封信——原来就是里却蒙公爵夫人开跳舞会的那天晚上乔治藏在花球里递给蓓基的便条。蓓基说的不错,糊涂的小伙子果然约她私奔。
爱米低下头哭起来——这恐怕是她在这本小说里面最后一次伤心落泪。她把头越垂越低,抬起手来遮着眼睛哭了一会儿,让郁结在心里的感情奔放发泄,蓓基站在旁边瞧着她。谁能够揣摩这些泪珠儿的含意呢?谁能够断定它们是苦是甜呢?她是不是因为崇拜了一辈子的偶像现在倒坍下来滚在脚边给摔得粉碎而伤心呢?还是因为丈夫小看她的痴情而气愤呢?还是因为世俗礼仪所竖起的障碍已经去除,可以得到一种新的、真正的感情而欣喜呢?她想:“现在我可以全心全意的爱他了。只要他肯原谅我,给我机会补过,我一定掏出心来爱他。”我想在她温柔的心里,这种感情一定淹没了其他许多使它激动的感情。
出于蓓基意料之外,她只哭了一会儿。蓓基吻着她,用好言好语安慰她。这样慈悲的行为,在蓓基是少有的。她把爱米当作小孩子,拍拍她的头,说道:“咱们现在拿出墨水和笔来,写信叫他立刻回来。”
爱米满脸通红,答道:“我——我今天早上已经写信给他了。”蓓基听说,尖声大笑起来。她用萝茜娜①的词句唱道:“这里有一封信!”屋子里上下都听得见她的刺耳的歌声——
①法国戏剧家博马舍(Beaumarchais1732-99)的《塞维勒的理发师》一剧中的女主角。剧本曾由意大利音乐家改编成歌剧。
这件事情过去两天之后,爱米丽亚一早起来。外面路上风风雨雨,她一夜没有好睡,耳朵听着大风怒号,心里想着在陆上水上的行人该多么可怜。话虽如此说,她仍旧再三要和乔杰一起散步到堤岸上去。她在那儿来回的踱着,让雨水淋在脸上,眼光越过汹涌奔腾、向岸上冲击得浪花四溅的波涛,向西望着黑沉沉的水平线。两个人都不大开口,孩子偶然对他怯生生的同伴说几句话,表示对她同情,给她保护。
爱米说:“我希望他不要挑这样坏的天气过海。”
孩子答道:“我跟你打赌,十分之九他会来的。妈妈,你看,那是汽船的黑烟。”这个信号果真出现了。
虽然汽船向这边行驶,他也许不在船上呢?说不定他没有收到信,说不定他不高兴回来呢?爱米的心里有千百样的恐惧在七上八下,翻翻滚滚的像正在向堤岸奔腾的波浪。
跟着黑烟,船身也出现了。乔杰有一架很花哨的望远镜,他拿起来很熟练的从望远镜里找着了汽船。他看见那船越驶越近,在浪里一起一伏的颠簸,很内行的批评了几句。码头上扯起旗子,报告有一艘英国汽船将要靠岸。那小旗子上升的时候簌簌的抖——我想爱米的一颗心也跟它一样簌簌的抖。
爱米想法在乔杰后面从望远镜里张望,可是什么也看不清,只看见一块黑影在眼前一起一伏。
乔杰把望远镜拿回去细细的向汽船看着。他说:“瞧它颠簸的多厉害!我看见一个浪头砰的打在船头上。甲板上除了舵手之外只有两个别的人。一个人躺在那儿。还有一个人——穿了一件大衣——还有——好哇!他正是都宾!”他收起望远镜,一把搂着母亲的脖子。至于那位太太呢,我们只能借用大家爱好的那位诗人的话来说:她“喜欢得落泪”了。①她心里知道船上的人准是威廉。难道还能是别的人不成?她刚才说什么希望他不要来的话全是装腔。他当然会来。除了赶回来之外他还有什么别的路走?她知道他会回来的——
①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第四卷海克多(Hector)和安特罗马克(Andromache)分别的一幕。
汽船驶得很快,越来越近。他们到码头上船只靠岸的地方去迎接它的时候,爱米的两条腿软绵绵的跑也跑不动。她恨不得就地跪下来感谢上天。她想:“啊,今后得一辈子感谢天恩才对!”天气那么坏,船靠岸的时候周围一个看热闹的闲人都没有,连等着照看船上那几个旅客的管理员也不见。乔杰那不长进的小子也溜掉了。穿红里子旧大衣的先生上岸的时候,旁边没一个人看见当时发生的事情。大致的情形是这样的——
一位戴白帽子围白披肩的太太,身上滴滴答答的淌着雨水,张开两臂,一直向他走去。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给卷在他的大衣褶裥里面,用尽力气吻他的手。他另外一只手大概一面要扶着她防她跌倒,一面又要紧紧搂着她。她的头只到他胸口。她嘴里喃喃呐呐,说什么原谅——亲爱的威廉——亲爱的,最亲爱的,最最亲爱的朋友——吻我,吻我,吻我——这等等的话。大衣底下的情形真是荒谬得不成话。
爱米从大衣底下走出来的时候,一手还紧紧攥着威廉的手,一面抬起头看着他。他脸上有深情,怜悯,也有伤感的成分。她懂得他的责备,把头低了。
他说:“亲爱的爱米丽亚,你早该来叫我回来了。”
“你从此不走了吗,威廉?”
“从此不走了,”说着,他重新把亲爱的小人儿搂在胸口。
他们走出海关的时候,乔杰向他们冲过来,一面从望远镜里看着他们,一面大笑着表示欢迎。他在他们两人旁边手舞足蹈,做出种种滑稽顽皮的把戏,一路把他们引到家里。乔斯还没有起身,蓓基也不露脸,只在百叶窗后面看着他们。乔杰跑去吩咐厨房里预备早饭。爱米自己的帽子和披肩已经给配恩小姐拿到过道里去,现在上前来帮忙解开威廉大衣上的搭扣——如果你不反对,咱们还是跟着乔杰去给上校预备早饭吧。船已经泊岸。想望了一辈子的宝贝已经到手。小鸟儿终究飞进来了。它的头枕着他的肩膀,张开颤抖的翅膀,依依地偎在他的胸口。这是他十八年来日夜盼望的,苦苦思慕的酬报;现在已经得到了。这就是顶峰,就是终点,就是最后的一页。再见了,上校。愿天保佑你,忠厚的威廉!再见了,亲爱的爱米丽亚!你这柔弱的寄生藤啊,愿你绕着粗壮坚实的老橡树重新抽出绿叶子来!
利蓓加呢,也许是有些内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心地忠厚、头脑简单的爱米,她有生以来第一个恩人,也许是嫌这些多情的场面太肉麻,总之,她认为在这次纠葛里已经尽了本分,从此没有去见都宾上校和他太太。她动身到白吕吉恩去,说是有要紧事情得办理。婚礼举行的时候,只有乔杰和他舅舅在场。这以后,乔杰和父母在一起团聚,蓓基太太重新回来安慰那寂寞的单身汉子,乔瑟夫-赛特笠。她说她过几天就要走的。乔斯表示宁可在欧洲住下去,不愿意和妹夫妹妹并家。
爱米想起自己总算在看见乔治那封信以前已经写信她丈夫,心上很安慰。威廉说:“我老早知道这件事。可是我怎么能够利用这样的手段,叫那可怜家伙身后的名誉受累呢?也就是为这个原因,我听了你的话心里真是难受——”
爱米嚷道:“再别提那天的话儿了!”她的样子那么谦虚,那么懊丧,威廉便把话锋转到葛萝薇娜和佩琪-奥多那亲爱的老太太身上去。爱米信到的一天,他正和这两个女人坐在一起。他笑道:“如果你不来叫我的话,谁也断不定葛萝薇娜将来姓什么。”
现在她的姓名是葛萝薇娜-波斯基,也就是波斯基少佐太太。她打定主意,只嫁部队里的军官;波斯基的第一个妻子一死,她就嫁了他。奥多太太对于部队的感情也很深厚。她说如果密克有个三长两短,她准会回来在其余的军官里面挑一个丈夫。可是中将身体健得很。他住在奥多镇,养着一群猎狗,排场很阔。除掉他的邻居霍加抵堡的霍加抵之外,区里没人比得上他的地位。奥多夫人仍旧跳急步舞,副省长上次开跳舞会的时候,她还再三要和管马大臣比赛谁的气长。她和葛萝薇娜都说都宾对待葛萝薇娜太不应该。幸而有波斯基凑上来,葛萝薇娜才有了安慰。奥多太太收到一块从巴黎寄去的美丽的包头布,气也平了。
都宾上校结婚以后立刻退休,此后在汉泊郡离开女王的克劳莱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宅漂亮的房子住下来。自从改革议案通过之后,毕脱爵士一家一直住在乡下过日子。从男爵在国会的两个议员席都已经失去,加爵是没有希望的了。经过这次灾难,他手头拮据,总是无精打彩的,身体也不好,时常预言英帝国不久便会垮台。
吉恩夫人和都宾太太成了极好的朋友。克劳莱大厦和上校的常绿庐之间(这房子是向他的朋友邦笃少佐租来的,目前邦笃和他一家都在外国)——克劳莱大厦和常绿庐之间马车来,马车去,来往得很频繁。吉恩夫人是都宾太太女儿的教母,小女孩儿就用了她的名字。执行洗礼的就是詹姆士-克劳莱牧师,自从他爹死后,由他接手做了本区的牧师。乔治和罗登这两个小后生交情很深,两个人在假期里一块儿打猎骑射,后来读大学,也是进的剑桥同一个学校。他们当然都爱上了吉恩夫人的女儿,两人争风吃醋。两个太太心坎儿上老早有个打算,要把小姐和乔治结为夫妇,不过我听说克劳莱小姐本人倒是对于堂哥哥更有意。
两家都不提起克劳莱太太的名字。他们对她的事缄口不言是有原因的。因为不论乔斯-赛特笠到哪里,她总跟着走。那着了迷的乔斯彻头彻尾成了她的奴隶。上校的律师告诉他说他大舅子保了一大笔人寿险,看来他正在筹款子还债。他向东印度公司请了长假,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爱米丽亚听见他保寿险的消息,十分放心不下,求她丈夫到布鲁塞尔去看看乔斯,查个明白。上校离家出国的时候很不愿意,一则他正在聚精会神的写《旁遮普历史》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写完),二则他心爱的小女儿出水痘刚痊愈,他还是不大放心。他到了布鲁塞尔,发现乔斯住在本城的一家大旅馆里。克劳莱太太住的就是同一旅馆的另外一套房间。她有自备马车,也常常请客,过活得很有气派——
①旁遮普是印度的一省。
上校自然不想碰见这位太太。他甚至于没有让别人知道他已经到达布鲁塞尔,只叫佣人悄悄的送了个信给乔斯。乔斯央告上校当夜就去看他。那天晚上克劳莱太太出门作客,他们两个可以私下见见。上校发现大舅子虚弱得可怜,而且他虽然没口的称赞利蓓加,可是对于她真是战战兢兢。据说他害了一大串的病,全亏她看护。这些病名儿是以前没人听见过的,她对朋友的忠诚也是令人敬佩的。她伺候乔斯简直像女儿伺候父亲。那倒楣的家伙哼哼着说道:“可是——可是——唉,看老天面上,搬到这儿来住在我近旁吧。有的——有的时候你们可以来瞧瞧我。”
上校听了这话,皱眉说道:“那不行的,乔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爱米丽亚不能来看你。”
“我向你起誓,我拿《圣经》起誓,”乔瑟夫一面气喘吁吁的说话,一面准备吻圣书,“她跟孩子一样纯洁,跟你的太太一样清白。”
上校没精打彩的答道:“也许你说的不错,可是爱米不能来。乔斯,做个男子汉大丈夫,把这个不名誉的关系斩断了吧!
你回家来住得了。我们听说你的经济情况很糟。”
乔斯嚷道:“很糟!谁在造谣伤人?我所有的钱都好好儿的存在外面,利息大着呢!克劳莱太太——我的意思是——我是说——我的钱处置得非常好。”
“你没有借债吗?那么干什么保寿险呢?”
“我本来想——送她一份小小的礼——说不定我有个三长两短。你知道我身子很弱——一个人总得拿出良心待人。我的钱准备都留给你们——钱我可以省得出来,真的省得出来,”威廉的意志薄弱的大舅子叫叫嚷嚷的这么说了一篇话。
上校求他赶快逃走,如果乔斯回到印度,克劳莱太太决不能跟着去。他说把这样的关系维持下去,可能造成最严重的后果,所以无论如何先得和她脱离。
乔斯这可怜虫把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叫道:“我就到印度去。随便要我怎么都行。可是得慢慢儿来啊。咱们决不能把这话告诉克劳莱太太。她——她知道了准会把我杀死。你不知道她多可怕!”
都宾答道:“那么干吗不跟着我回家呢?”可是乔斯鼓不起这勇气。他说他第二天早上再跟都宾见面;都宾可不准说他隔夜已经来过了的。他又催都宾快走,因为蓓基也许就要回来。
都宾回去的时候,觉得这件事凶多吉少。
他从此没有看见乔斯。三个月之后,乔瑟夫-赛特笠在埃克斯-拉-夏北尔地方去世。大家发现他所有的财产都在各种投机事业里闹掉了,剩下的只有几家滑头公司发行的股票,全无价值。二千镑寿险是唯一能兑现的遗产。这笔钱一半给他妹妹爱米丽亚,一半给“他的朋友利蓓加,下级骑士罗登-克劳莱少将之妻,因为他病中多承她照顾,给他的帮助难以估计”。同时,利蓓加又是遗嘱的执行人。
保险公司的律师赌神罚誓,说他一辈子没有见过这样不明不白的案件,应该派专员前来调查死亡的原因;保险公司也拒绝付款。克劳莱太太(她自称克劳莱爵士夫人)立刻带着泰维斯法学院的白克、德脱尔、海斯几位律师赶到伦敦来办交涉。保险公司敢不付钱吗?律师们欢迎公司方面调查真相,他们声称有人阴谋陷害克劳莱太太,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结果她大获全胜,银钱到手,又保全了好名声。都宾上校把他的一份钱退还保险公司,并且斩钉截铁的拒绝和利蓓加通信或来往。
虽然她继续自称克劳莱爵士夫人,其实她是没有这种资格的。他大人罗登-克劳莱上校在考文脱莱岛害黄热病去世,比他哥哥毕脱爵士早死一个半月。群众对于他非常爱戴,听了他的死讯万分哀痛。克劳莱的庄地由现在的从男爵罗登-克劳莱爵士承继。
他也拒绝和他母亲见面,不过给她一份丰厚的生活费。除了这笔钱,他母亲似乎还有许多别的财源。从男爵一年到头住在女王的克劳莱,和吉恩夫人和她女儿在一起。利蓓加呢(她也是爵士夫人),大都的时候在温泉和契尔顿纳姆两边住住。在这两个地方有许多极好的人都帮她说话,认为她一辈子受尽了冤屈。她也有冤家。这也是免不了的。对于这等人,她目前的生活方式就是一个回答。她热心宗教事业,经常上教堂,背后总有听差跟着。在所有大善士的名单上,总少不了她的名字。对于穷苦的卖橘子女孩儿,没人照顾的洗衣服女人,潦倒的煎饼贩子,她是一个靠得住的、慷慨的施主。为这些可怜人开的义卖会上,她总有份,每回守着摊子帮忙。不久以前爱米和她的儿女,还有上校,一起到伦敦来,在一个义卖会上出其不意的和她打了个照面。他们慌慌张张的跑了,她只低下眼睛稳重地笑了一笑。爱米勾着乔治的胳膊仓皇逃走(乔治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漂亮潇洒的小伙子);上校抱起小吉内跟着。他看着吉内比世界上一切的东西都重——甚至于比他的《旁遮普历史》还重。
爱米叹口气想到:“也比我重。”可是他对爱米丽亚总是温柔体贴,千依百顺。
唉,浮名浮利,一切虚空!我们这些人里面谁是真正快活的?谁是称心如意的?就算当时遂了心愿,过后还不是照样不满意?来吧,孩子们,收拾起戏台,藏起木偶人,咱们的戏已经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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