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一个离奇故事,第三十八夜灵车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车门经过我面前。那人头自鼻子下面几乎烂得只剩骨头了,可是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了。
传说中的神很喜欢坐车,像上古黄帝与蚩尤作战时候乘坐的战车,太阳神阿波罗的火鸟车。1885年德国工程师卡尔·本茨在曼海姆制成了世界上第一辆汽车。它采用一台两冲程单缸0.9马力的汽油机,具备现代汽车的基本特点,如火花点火、水冷循环、钢管车架、钢板弹簧悬架、后轮驱动、前轮转向等,是现代汽车的雏形。不过当他得意地把这个铁皮怪物开向街头时,人们对之都躲避不及。可是现在,汽车已经成为了身份的象征了,成为了你和普通人区别的最好办法。
纪颜父亲的笔记中就记载了一个关于车的故事,当然,这辆车可不是随意就可以买到的,或者说,即便是送给你,你恐怕都不敢要。
(下面就是纪颜父亲的笔记。)
我一直在追寻灵车,一种神话里的东西,虽然说是神话,但世界各地都有它的传说。有人说看见灵车的人会在第二天平静地死去,也有人说灵车会带走作恶人的灵魂,上了灵车的人就很难再下来了。但是,没人见过,甚至连灵车的样子都无法描述起来。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我居然成为了见过灵车的人,而且还不止一次。我以笔把它记录下来,也算是对这方面空白的一个弥补吧。
那时候,火车还是非常紧张的,而飞机对普通人来说无异于UFO,所以乘坐小型的客车,成为了主流的运输方法,特别是改革开放初期,大量的民工年节返乡的时候,都选择坐车,既便宜,又舒适。
可能由于太晚了,又是中途站,在夜晚将近12点的时候,偌大的车站只有两个人。我和一个中年汉子。
他很高大,几乎比我要高一个头,整个人如同门板一样,身上裹了件灰绿色的棉袄,脑袋上戴了顶军棉帽,帽子下露出几缕像秋天枯黄野草样的头发,丝丝挺立着,感觉碰一下就要碎掉一样。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的皮肤干涸得厉害,看来经常在户外工作吧。不过眼睛很大,也很灵活,但又不失朴实,与这种眼睛对视,连自己也会无法撒谎了。高而挺拔的鼻子头部冻得通红带着透明,一阵阵的白雾随着他宽厚的红黑色嘴唇的张合吐出。他肩膀上背着一个宽大的旅行袋,手上还提着一个粗布袋。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他却似乎很急,,一双巨大的解放鞋在我眼前晃悠来晃悠去,弄得我都快眼花了。
他几次想过来和我攀谈,又都放弃了,倒是最后我主动问他是哪里人。中年汉子很高兴,毕竟等待的时刻能聊天的话就不会显得太漫长难熬了。
“我是江西人。”他的普通话说得很不错,说完他冲我笑了笑,露出排整齐的牙齿。他看起来非常健壮,看年纪好像还比我大。他说他是来这里打工的,他的朋友老乡早几天就走了。但他想在这几天多干点,这样加班费多点,赚得自然多点。可是这样又耽误了车程,如果这趟车赶不上的话,回去过年的计划很可能就要泡汤了。
“这车怎么还不来啊。”他转动着滚圆的脑袋。我也看着车子来的方向,我们俩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袋子里是什么啊?”我好奇地望着袋子,那袋子还在蠕动,中年汉子腼腆地笑笑。
“是两只鸡,老乡临走时候送我的,又卖不掉,干脆带回去。怕它吵闹,所以用胶布把嘴封了起来。”他又告诉我,包里还有很多吃的,并拿出块绿豆糕,掰了一半,坚持要给我吃。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还好,非常甜。见我吃得开心,他也高兴,把剩下的绿豆糕拿在手上,说等上车了再吃。
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中年汉子推醒了我,说车子来了。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一辆大巴悄然开了进来。我不知道是当时的直觉模糊,还是这车根本就是突然出现在这里,总之在寂静的车站我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望望四周,黑夜深邃得吓人,仿佛随时会吞没掉我们。
“上车吧,兄弟。”他费力地拿起行李,催促我道。我迟疑了一下。那是辆再普通不过的客运汽车,虽然灯光不是太明显,但也能依稀分辨出来。车子非常的破旧,外面红色的横纹油漆几乎掉光了。我拿着行李,跟着那个汉子,可当我一只脚刚踏上楼梯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句:“下去。”我疑惑地望望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再看正前方,原来司机正看着我。
一个留着一字胡须的男人,非常瘦,两边的颧骨高高耸立着,巨大的鹰钩鼻下的嘴唇鲜红得如同涂抹了口红,夸张地向两边翘起,那种笑容看上去非常令人厌恶,深邃的眼睛在黑夜里居然发着光。他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下去。”
我恐惧了,身体不受控制地走了下去,车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很快,车子启动,开进了浓密的黑夜里,一下就消失了,好像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样。
一直等到将近天亮,我才等到了第二班车。上去的时候大家都很惊讶。司机更是说,本来昨天夜里要到的,因为前面天气不好,所以改成早上了,原本以为不会有人等的。
“这是末班车了。”司机笑了笑。我忽然开始担心那个和我一起等车的朋友了,但难以抑制的睡意让我没空再想。
这件事过去了一年多,我没想到自己会再次遇见那辆奇怪的汽车。其实从外面看去那车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是我却能一眼把它认出来。
那是个夏天的夜晚,非常的闷热。由于急着要去见一位朋友,我只好在深夜独自一人站在车站等车。车站的后面是一大片一人高的草地,蛐蛐的叫声非常吵人,而车子却一直不来。车子虽然没来,却来了两个混混。
他们中间仿佛放了面镜子一样,个头胖瘦都差不多,穿着黑红相间的花格衬衣和浅色的沙滩裤,脚踩着宽大稀松的拖鞋,嘴角上叼着香烟,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我。准确地说,应该是望着我背着的包。我心里好笑,虽然我不是武林高手,但对付你们这两个混混还是绰绰有余。不过我不想招惹事端,毕竟是在外地,所以,当那辆车再次无声无息地停靠过来时,我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反正是往前开,等到了市区再说。没想到,那两个后生也冲了上来,三人上车后,车门砰地一关,车子再次缓缓地向前驶去。
上车后我才发现,车里居然几乎已经坐满了。大家都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冷漠地望着我们几个。车厢里非常破旧,但是非常反常的是,车上的人都望着前方,保持着同一个坐姿,而且一点谈话声都没有,如果我闭着眼睛上来,恐怕还会以为这是辆空车了。车上居然连卖票的都没有。司机是一个头上戴着黄色编织帽的女人,借着车顶几乎快断气的昏黄灯光看去,她面容姣好,不过也应该三十出头了,她的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从上车到现在,她只是专心开车,望着前方,但是车头的灯光微弱得很,几乎被外面无边的黑暗吞噬掉。
越往后走越暗,不过还是勉强能看见一点。我发现最后一排有两个座位,于是坐了下去,而另外一个空位被刚才的一个混混抢了,就坐在我旁边,叼着烟,怪笑着看我。
我厌恶地转过头,却发现了件奇怪的事。
在另外一边的邻座,居然穿了件厚厚的棉袄,头上还戴了顶巨大的黑色军棉帽,不过他的脸是冲着窗户外面的,我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可是如此炎热的天气,穿着一身冬装也太可笑了。
不过我笑不出,因为脑袋里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一个粗布袋子,不过开口被打开了。我好奇地用脚拨弄了一下,一个鸡头掉了出来。
说是鸡头,其实都腐烂大半了。鸡的嘴巴被胶布封了起来。
“是两只鸡,老乡临走时候送我的,又卖不掉,干脆带回去。怕它吵闹,所以用胶布封了起来。”一年多前那个和我等车的男人的一句话在我耳朵边上回响开来。
额头开始流汗了,是冷汗。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戴着黑色棉帽的脑袋,期盼他能转过来,否定我心中的想法。这个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混混忽然跳了起来,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吼道:“老子是劫道的!”看来这句他演练了很久。说完后他使劲吞了口唾沫,我看见他巨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接着得意地看着他站在车头的同伴。但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却令他诧异。
车厢里没有出现他们预期的慌乱反应,大家仿佛同聋子一样,照旧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当他们是透明人。
混混愤怒了,再次吼了一声,可声音明显带着战栗。
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该察觉出这车子的诡异了。人在恐惧的时候会做出激烈的行为来掩饰或者表示自己并不惧怕。他们也是。站在我旁边的混混用刀架在我的邻座上,可他并没有回头。
“不见点血你们当我们是说笑啊!”混混把刀使劲插向了他的脖子,但拔出来的时候,刀上面一点血迹也没有。混混看着刀,眼睛都直了。
而他,终于慢慢转过了脸。
和一年多前一样,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是瘦得非常厉害,神情更是冷漠怪异至极,眼睛像死鱼一样,本来黝黑厚实的脸庞没有一点血色,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居然还泛着微微的红光。
而他的嘴巴上,正咬着半块绿豆糕,一块发霉的爬着蛆虫的绿豆糕。我认识那绿豆糕,因为另外半块是我吃掉的。
一年多,一年多他都在这辆车子上?
这是传说中的灵车?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我已经无法平静地思考问题了。站在我旁边的混混盯着刀,痴呆地坐了下去,脸上再也没有任何表情了。他和其他人一样,以同样的坐姿坐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前方,他的同伴高声叫喊着他,但没有任何回应。而我迅速地站了起来,奔向车门。
我的那位朋友依旧咬着早就干枯发霉的绿豆糕,目光呆滞地望着我。
车头的混混见同伴不言语了,把刀架在了女司机脖子上。
“停车!你他妈的快停车!”他的话已经不连贯了,一边说着一边拿腿跺着车地板,女司机嘎吱一下把车停了下来。
“想下去么?”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很空灵,甚至带着诱惑。持刀的混混呆呆地望着她,但又迅速摇晃了一下脑袋使自己清醒了些。他咬着嘴唇大叫道:“快开车门,要不老子扎死你!”女司机顺从地打开了车门。站在边上的我逃似的跑了下来。混混看见车门打开了,犹豫了一下,本来想去叫他的同伙,可最终还是自己一个人向车门走来。
就在他犹豫的几秒,车门关上了。混混刚刚伸出去的头被车门紧紧地夹住了,而身体却还在车子里面。他恐惧地尖叫了起来,用手不停地拍打着车门。
“开门啊,快开门!”那声音像狼嚎一样难听,可不久车子开始启动了,混混哭丧着脸,带着祈求的目光哀求着我。
“救我!救我啊!”声音渐渐随着汽车远去,消失了。我被凉风吹了一下,神志才恢复过来。看看四周,坐了那么久的车,我却发现自己依旧在车站,根本没离开半步。地面上还残留着那两个人的脚印和烟头,证明了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那的确是灵车,而我却居然接连两次遇见了。
不知道那车下次停下来会是什么时候,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被门夹住头的那个年轻人,他会一直痛苦下去。
令我费解的是,既然是灵车,那司机又会是谁,是死神么?我不想再上去取证了,没人能担保我是否还能幸运地再次下来。不过,灵车会一直开着,偶尔停下来,让新的客人上去。
我关上了笔记,看着冷清的车站。要不是老总叫我去这么远的地方来取稿,要不是这些个作家都跟动物一样冬眠似的躲在这种偏僻的小镇子,我也不用大冬天的一个人待在车站了。可是看完故事后,我实在没有心情再等车了。正当我想是继续等下去,还是返身回去住一夜等天明再回去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东西慢慢靠了过来。
是辆车,一辆非常破旧的车。车门上夹着一颗人头。车子缓缓地从面前驶过去。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车门经过我面前。那人头自鼻子下面几乎烂得只剩骨头了,可是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了。
“开门啊,快开门啊。”两排几乎掉尽的牙齿碰撞了一下,说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开门啊,快开门啊。”他不停地重复着,但车子已经开过去了。整个过程只有几秒,对我来说却犹如数小时一样漫长。
“回去找间便宜的旅馆吧。”我把领子裹紧了点,抓着口袋里干瘪的钱包朝不远处的小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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