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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三十四卷一文钱小隙造奇冤(3)

醒世恒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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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尹道:“是昨日登时死的?”卜才道:“是。”大尹问了详细,自走下来把三个尸首逐一亲验,忤作人所报不差,暗称奇怪。

分付把棺木盖上封好,带到县里来审。

大尹在轿上,一路思想,心下明白,回县坐下,发众犯都跪在仪门外,单唤朱常上去,道:“朱常,你不但打死赵家二命,连这妇人,也是你谋死的。须从实招 来。”朱常道:“这是家人卜才的妻子余氏,实被赵完打下水死的,地方上人,都是见的,如何反是小人谋死?爷爷若不信,只问卜才便见明白。”大尹喝道:“胡 说。这卜才乃你一路之人,我岂不晓得。敢在我面前支吾。夹起来。”众皂隶一齐答应上前,把朱常鞋袜去了,套上夹棍,便喊起来。那朱常本是富足之人,虽然好 打官司,从不曾受此痛苦,只得一一吐实:“这尸首是浮梁江口不知何人撇下的。”

大尹录了口词,叫跪在丹墀下。又唤卜才进来,问道:“死的妇人果是你妻子么?”卜才道:“正是小人妻子。”大尹道:“既是你妻子,如何把他谋死了,诈 害赵完?”卜才道:“爷爷,昨日赵完打下水身死,地方上人,都看见的。”大尹把气拍在卓上一连七八拍,大喝道:“你这该死的奴才。这是谁家的妇人,你冒认 做妻子,诈害别人。你家主已招称,是你把他谋死。还敢巧辩,快夹起来。”卜才见大尹像道士打灵牌一般,把气拍一片声乱拍乱喊,将魂魄都惊落了,又听见家主 已招,只得禀道:“这都是家主教小人认作妻子,并不干小人之事。”大尹道:“你一一从实细说。”卜才将下舡遇见尸首,定计诈赵完前后事细说一遍,与朱常无 二。

大尹已知是实,又问道:“这妇人虽不是你谋死,也不该冒认为妻,诈害平人。那丁文、田婆却是你与家主打死的,这须没得说。”卜才道:“爷爷,其实不曾 打死,就夹死小人,也不招的。”大尹也教跪下丹墀,又唤赵完并地方来问,都执朱常扛尸到家,乘势打死。大尹因朱常造谋诈害赵完事实,连这人命也疑心是真, 又把朱常夹起来。朱常熬刑不起,只得屈招。大尹将朱常、卜才各打四十,拟成斩罪,下在死囚牢里。其余十人,各打二十板,三个充军,七个徒罪,亦各下监。六 个妇人,都是杖罪,发回原籍。其田断归赵完,代赵宁还原借朱常银两。又行文关会浮梁县查究妇人尸首来历。

那朱常初念,只要把那尸首做个媒儿,赵完怕打人命官司,必定央人兜收私处,这三十多亩田,不消说起归他,还要扎诈一注大钱,故此用这一片心机。谁知激 变赵寿做出没天理事来对付,反中了他计。当下来到牢里,不胜懊悔,想道:“这蚤若不遇这尸首,也不见得到这地位。”正是:蚤知更有强中手,却悔当初枉用 心。

朱常料道:“此处定难翻案。”叫儿子分忖道:“我想三个尸棺,必是钉稀板薄,交了春气,自然腐烂。你今先去会了该房,捺住关会文书。回去教妇女们,莫 要泄漏这缢死尸首消息。一面向本省上司去告准,捱至来年四五月间,然后催关去审,那时烂没了缢死绳痕,好与他白赖。一事虚了,事事皆虚,不愁这死罪不 脱。”朱太依着父亲,前去行事,不在话下。

却说景德镇卖酒王公家小二因相帮撇了尸首,指望王公些东西,过了两三日,却不见说起。小二在口内野唱,王公也不在其意。又过了几日,小二不见动静,心 中焦躁,忍耐不住,当面明明说道:“阿公,前夜那话儿,亏我把去出脱了还好,若没我时,到天明地方报知官司,差人出来相验,饶你硬挣,不使酒钱,也使茶 钱。就拌上十来担涎吐,只怕还不得干净哩。如今省了你许多钱钞,怎么竟不说起谢我?”大凡小人度量极窄,眼孔最浅:偶然替人做件事儿,徼幸得效,便道是天 大功劳,就来挟制那人,责他厚报,稍不遂意,便把这事翻局来害。往往人家用错了人,反受其累。譬如小二不过一时用得些气力,便想要王公的银子。那王公若是 个知事的,不拘多寡与他些也就罢了,谁知王公又是舍不得一文钱的悭吝老儿,说着要他的钱,恰像割他身上的肉,就面红颈赤起来了。

当下王公见小二要他银子。使发怒道:“你这人忒没理!

吃黑饭,护漆柱。吃了我家的饭,得了我的工钱,便是这些小事,略走得几步,如何就要我钱?”小二见他发怒,也就嚷道:“喹呀!就不把我,也是小事,何 消得喉急?用得我看,方吃得你的饭,赚得你的钱,须不是白把我用的。还有一句话,得了你工钱,只做得生活,原不曾说替你拽死尸的。”王婆便走过来道:“你 这蛮子,真个惫懒!自古道:‘茄子也让三分老。’怎么一个老人家,全没些尊卑,一般样与他争嚷!”

小二道:“阿婆,我出了力,不把银子与我,反发喉急,怎不要嚷?”王公道:“什么!是我谋死的?要诈我钱!”小二道:“虽不是你谋死,便是擅自移尸, 也须有个罪名。”王公道:“你到去首了我来。”小二道:“要我首也不难,只怕你当不起这大门户。”王公赶上前道:“你去首,我不怕。”望外劈颈就推。那小 二不曾提防,捉脚不定,翻觔斗直跌出门外,磕碎脑后,鲜血直淌。小二跌毒了,骂道:“老忘八!亏了我,反打么!”就地下拾起一块砖来,望王公掷去。谁知数 合当然,这砖不歪不斜,恰恰正中王公太阳,一交跌倒,再不则声。王婆急上前扶时,只见口开眼定,气绝身亡。跌脚叫苦,便哭起天来。只因这一文钱上,又送一 条性命。

总为惜财丧命,方知财命相连。

小二见王公死了,爬起来就跑。王婆喊叫邻里,赶上拿转,锁在王公脚上。问王婆:“因甚事起?”王婆一头哭,一头将前情说出,又道:“烦列位与老身作主 则个。”众人道:“这厮元来恁地可恶!先教他吃些痛苦,然后解官。”三四个邻里走上前,一顿拳头脚尖,打得半死,方才住手。教王婆关闭门户,同到县中告 状。此时纷纷传说,远近人都来观看。

且说丘乙大正访问妻子尸首不着,官司难结,心中气闷。

这一日闻得小二打死王公的根繇,想道:“这妇人尸首,莫不就是我妻子么?”急走来问,见王婆正锁门要去告状。丘乙大上前问了详细,计算日子,正是他妻 子出门这夜,便道:“怪道我家妻子尸首,当朝就不见踪影,原来却是你们撇掉了。如今有了实据,绰板婆却白赖不过了。我同你们见官去!”

当下一干人牵了小二,直到县里。次早大尹升堂,解将进去。地方将前后事细禀。大尹又唤王婆问了备细。小二料道情真难脱,不待用刑,从实招承。打了三 十,问成死罪,下在狱中。丘乙大禀说妻子被刘三旺谋死正是此日,这尸首一定是他撇下的。证见已确,要求审结。此时婺源县知会文书未到,大尹因没有尸首,终 无实据。原发落出去寻觅。再说小二,初时已被邻里打伤,那顿板子,又十分利害。到了狱中,没有使用,又遭一顿拳脚,三日之间,血崩身死。为这一文钱起,又 送一条性命。

只因贪白镪,番自丧黄泉。

且说丘乙大从县中回家,正打白铁门首经过,只听得里边叫天叫地的啼哭。元来白铁自那夜担着惊恐,出脱这尸首,冒了风寒,回家上得床,就发起寒热,病了十来日,方才断命。所以老婆啼哭。眼见为这一文钱,又送一条性命。

化为阴府惊心鬼,失却阳间打铁人。

丘乙大闻知白铁已死,叹口气道:“恁般一个好汉!有得几日,却又了帐。可见世人真是没根的!”走到家里,单单止有这个小厮,鬼一般缩在半边,要口热 水,也不能勾。看了那样光景,方懊悔前日逼勒老婆,做了这桩拙事。如今又弄得不尴不尬,心下烦恼,连生意也不去做,终日东寻西觅,并无尸首下落。

看看捱过残年,又蚤五月中旬。那时朱常儿子朱太已在按院告准状词,批在浮梁县审问,行文到婺源县关提人犯尸棺。起初朱太还不上紧,到了五月间,料得尸 首已是腐烂,大大送个东道与婺源县该房,起文关解。那赵完父子因婺源县已经问结,自道没事,毫无畏惧,抱卷赴理。两县解子领了一干人犯,三具尸棺,直至浮 梁县当堂投递。大尹将人犯羁禁,尸棺发置官坛候检,打发婺源回文,自不必说。

不则一日,大尹吊出众犯,前去相验。那朱太合衙门通买嘱了,要胜赵完。大尹到尸场上坐下,赵完将浮梁县案卷呈上。大尹看了,对朱常道:“你借尸扎诈, 打死二命,事已问结,如何又告?”朱常禀道:“爷爷,赵完打余氏落水身死,众目共见;却买嘱了地邻忤作,妄报是缢死的。那丁文、田婆,自己情慌,谋害抵 饰,硬诬小人打死。且不要论别件,但据小人主仆俱被拿住,赵完是何等势力,却容小人打死二命?

况死的俱年七十多岁,难道恁地不知利害,只拣垂死之人来打?爷爷推详这上,就见明白。”大尹道:“既如此,当时怎就招承?”朱常道:“那赵完衙门情 熟,用极刑拷逼,若不屈招,性命已不到今日了。”赵完也禀道:“朱常当日倚仗假尸,逢着的便打,阖家躲避。那丁文、田婆年老奔走不及,故此遭了毒手。假尸 缢死绳痕,是婺源县太爷亲验过的,岂是忤作妄报!如今日久腐烂,巧言诳骗爷爷,希图漏网反陷。但求细看招卷,曲直立见。”大尹道:“这也难凭你说。”即教 开棺检验。

天下有这等作怪的事,只道尸首经了许多时,已腐烂尽了,谁知都一毫不变,宛然如生。那杨氏颈下这条绳痕,转觉显明,倒教忤作人没做理会。你道为何?他 已得了朱常钱财,若尸首烂坏了,好从中作弊,要出脱朱常,反坐赵完。如今伤痕见在,若虚报了,恐大尹还要亲验;实报了,如何得朱常银子?正在踌躇,大尹蚤 已瞧破,就走下来亲验。那忤作人被大尹监定,不敢隐匿,一一实报。朱常在傍暗暗叫苦。

大尹把所报伤处,将卷对看,分毫不差,对朱常道:“你所犯已实,怎么又往上司诳告?”朱常又苦苦分诉。大尹怒道:“还要强辨!夹起来!快说这缢死妇人 是那里来的?”朱常受刑不过,只得招出:“本日蚤起,在某处河沿边遇见,不知是何人撇下?”那大尹极有记性,忽地想起:“去年丘乙大告称,不见了妻子尸 首;后来卖酒王婆告小二打死王公,也称是日抬尸首,撇在河沿上。起衅至今,尸首没有下落,莫不就是这个么?”暗记在心。当下将朱常、卜才都责三十,照旧死 罪下狱,其余家人减徒召保。赵完等发落宁家,不题。

且说大尹回到县中,吊出丘乙大状词,并王小二那宗案卷查对,果然日子相同,撇尸地处一般,更无疑惑,即着原差,唤到丘乙大、刘三旺干证人等,监中吊出 绰板婆孙氏,齐至尸场认看。此时正是五月天道,监中瘟疫大作,那孙氏刚刚病好,还行走不动,刘三旺与再旺扶挟而行。到了尸场上,忤作揭开棺盖,那丘乙大认 得老婆尸首,放声号恸,连连叫道:“正里小人妻子。”干证地邻也道:“正是杨氏。”大尹细细鞠问致死情繇,丘乙大咬定:“刘三旺夫妻登门打骂,受辱不过, 以致缢死。”刘三旺、孙氏,又苦苦折辩。地邻俱称是孙氏起衅,与刘三旺无干。大尹喝教将孙氏拶起。那孙氏是新病好的人,身子虚弱,又行走这番,劳碌过度, 又费唇费舌折辩,渐渐神色改变。经着拶子,疼痛难忍,一口气收不来,翻身跌倒,呜呼哀哉!只因这一文钱上起,又送一条性命。正是:阴府又添长舌鬼,相骂今 无绰板声。

大尹看见,即令放拶。刘三旺向前叫喊,喊破喉咙,也唤不转,再旺在旁哀哀啼哭,十分凄惨。大尹心中不忍,向丘乙大道:“你妻子与孙氏角口而死,原非刘三旺拳手相交。

今孙氏亦亡,足以抵偿。今后两家和好,尸首各自领归埋葬,不许再告;违者定行重治。”众人叩首依命,各领尸首埋葬,不在话下。

再说朱常、卜才下到狱中,想起枉费许多银两,反受一场刑杖,心中气恼,染起病来,却又沾着瘟气,二病夹攻,不勾数日,双双而死。只因这一文钱上起,又送两条性命。

未诈他人,先损自己。

说话的,我且问你:朱常生心害人,尚然得个丧身亡家之报;那赵完父子活活打死无辜二人,又诬陷了两条性命,他却漏网安享,可见天理原有报不到之处。看官,你可晓得,古老有几句言语么?是那几句?古语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那天公算子,一个个记得明白。古往今来,曾放过那个?

这赵完父子漏网受用,一来他的顽福未尽,二来时候不到,三来小子只有一张口,没有两副舌,说了那边,便难顾这边,少不得逐节儿还你个报应。闲话休题。 且说赵完父子又胜了朱常,回到家中,亲戚邻里,齐来作贺。吃了好几日酒。又过数日,闻得朱常、卜才,俱已死了,一发喜之不胜。田牛儿念着母亲暴露,领归埋 葬不题。

时光迅速,不觉又过年余。元来赵完年纪虽老,还爱风月,身边有个偏房,名唤爱大儿。那爱大儿生得四五分颜色,乔乔画画,正在得趣之时。那老儿虽然风 骚,到底老人家,只好虚应故事,怎能勾满其所欲?看见义孙赵一郎身材雄壮,人物乖巧,尚无妻室,倒有心看上了。常常走到厨房下,捱肩擦背,调嘴弄舌。你想 世间能有几个坐怀不乱的鲁男子,妇人家反去勾搭,可有不肯之理!两下眉来眼去,不则一日,成就了那事。彼此俱在少年,犹如一对饿虎,那有个饱期,捉空就闪 到赵一郎房中,偷一手儿。那赵一郎又有些本领,弄得这婆娘体酥骨软,魄散魂销,恨不时刻并做一块。约莫串了半年有余。

一日,爱大儿对赵一郎说道:“我与你虽然快活了这几多时,终是碍人耳目,心忙意急,不能勾十分尽兴。不如悄地逃往远处,做个长久夫妻。”赵一郎道: “小娘子若真心肯跟我,就在此,可以做得夫妻,何必远去!”爱大儿道:“你便是我心上人了,有甚假意?只是怎地在此就做得夫妻!”赵一郎道:“向年丁老官 与田婆,都是老爹与大官人自己打死诈赖朱家的,当时教我相帮扛抬,曾许事完之日,分一分家私与我。那个棒棰,还是我藏好。一向多承小娘子相爱,故不说起。 你今既有此心,我与老爹说,先要了那一分家私,寻个所在住下,然后再央人说,要你为配,不怕他不肯。他若舍不得,那时你悄地径自走了出来,他可敢道个不字 么?设或不达时务,便报与田牛儿同去告官,教他性命也自难保。”爱大儿闻言,不胜欢喜,道:“事不宜迟,作速理会。”说罢,闪出房去。

次日赵一郎探赵完独自个在堂中闲坐,上前说道:“向日老爹许过事平之后,分一股家私与我。如今朱家了账已久,要求老爹分一股儿,自去营运。”赵完答 道:“我晓得了。”再过一日,赵一郎转入后边,遇着爱大儿,递个信儿道:“方才与老爹说了,娘子留心察听,看可像肯的。”爱大儿点头会意,各自开去不题。

且说赵完叫赵寿到一间厢房中去,将门掩上,低低把赵一郎说话,学与儿子,又道:“我一时含糊应了他,如今还是怎地计较?”赵寿道:“我原是哄他的甜 话,怎么真个就做这指望?”老儿道:“当初不合许出了,今若不与他些,这点念头,如何肯息?”赵寿沉吟了一回,又生起歹念,乃道:“若引惯了他,做了个月 月红,倒是无了无休的诈端。想起这事,止有他一个晓得,不如一发除了根,永无挂虑。”那老儿若是个有仁心的,劝儿子休了这念,胡乱与他些个东西,或者免得 后来之祸,也未可知。千不合,万不合,却说道:“我也有这念头,但没有个计策。”赵寿道:“有甚难处,明日去买些砒礵,下在酒中,到晚灌他一醉,怕道不就 完事。外边人都晓得平日将他厚待的,决不疑惑。”赵完欢喜,以为得计。

他父子商议,只道神鬼不知,那晓得却被爱大儿瞧见,料然必说此事,悄悄走来覆在壁上窥听。虽则听着几句,不当明白,恐怕出来撞着,急闪入去。欲要报与 赵一郎,因听得不甚真切,不好轻事重报。心生一计,到晚间,把那老儿多劝上几杯酒,吃得醉熏熏,到了床上,爱大儿反抱定了那老儿撒娇撒痴,淫声浪语。这老 儿迷魂了,乘着酒兴,未免做些没正经事体。方在酣美之时,爱大儿道:“有句话儿要说,恐气坏了你,不好开口,若不说,又气不过。”这老儿正顽得气喘吁吁, 借那句话头,就停住了,说道:“是那个冲撞了你?

如此着恼!”爱大儿道:“叵耐一郎这厮,今早把风话撩拨我,我要扯他来见你,倒说:‘老爹和大官人,性命都还在我手里,料道也不敢难为我。’不知有甚 缘故,说这般满话。倘在外人面前,也如此说,必疑我家做甚不公不法勾当,可不坏了名声?那样没上下的人,不如寻个计策摆布死了,也省了后患。”

那老儿道:“元来这厮恁般无礼!不打紧,明晚就见功效了。”

爱大儿道:“明晚怎地就见功效?”那老儿也是合当命尽,将要药死的话,一五一十说出。

那婆娘得了实信,次早闪来报知赵一郎。赵一郎闻言,吃那惊不小,想道:“这样反面无情的狠人!倒要害我性命,如何饶得他过?”摸了棒棰,锁上房门,急 来寻着田牛儿,把前事说与。田牛儿怒气冲天,便要赶去厮闹。赵一郎止住道:“若先嚷破了,反被他做了准备,不如竟到官司,与他理论。”

田牛儿道:“也说得是。还到那一县去?”赵一郎道:“当初先在婺源县告起,这大尹还在,原到他县里去。”

那太白村离县止有四十余里,二人拽开脚步,直跑至县中。恰好大尹早堂未退,二人一齐喊叫。大尹唤入,当厅跪下,却没有状词,只是口诉。先是田牛儿哭禀 一番,次后赵一郎将赵寿打死丁文、田婆,诬陷朱常、卜才情繇细诉,将行凶棒棰呈上。大尹看时,血痕虽干,鲜明如昨,乃道:“既有此情,当时为何不首?”赵 一郎道:“是时因念主仆情分,不忍出首。如今恐小人泄漏,昨日父子计议,要在今晚将毒药鸩害小人,故不得不来投生。”大尹道:“他父子计议,怎地你就晓 得?”赵一郎急遽间,不觉吐出实话,说道:“亏主人偏房爱大儿报知,方才晓得。”大尹道:“你主人偏房,如何肯来报信?想必与你有奸么?”赵一郎被道破心 事,脸色俱变,强词抵赖。大尹道:“事已显然,不必强辩。”即差人押二人去拿赵完父子并爱大儿前来赴审。到得太白村,天已昏黑,田牛儿留回家歇宿,不题。

且说赵寿早起就去买下砒礵,却不见了赵一郎,问家中上下,都不知道。父子虽然有些疑惑,那个虑到爱大儿泄漏。

次日清晨,差人已至,一索捆翻,拿到县中。赵完见爱大儿也拿了,还错认做赵一郎调戏他不从,因此牵连在内,直至赵一郎说出,报他谋害情由,方知向来有 奸,懊悔失言。两下辩论一番,不肯招承。怎当严刑锻炼,疼痛难熬,只得一一细招。大尹因害了四命,情理可恨,赵完父子,各打六十,依律问斩。赵一郎奸骗主 妾,背恩反噬;爱大儿通同奸夫,谋害亲夫,各责四十,杂犯死罪,齐下狱中。田牛儿发落宁家。

一面备文申报上司,具疏题请。不一日,刑部奉旨,倒下号札,四人俱依拟,秋后处决。只因这一文钱上,又送了四条性命。虽然是冤各有头,债各有主,若不 因那一文钱争闹,杨氏如何得死?没有杨氏的死尸,朱常这诈害一事,也就做不成了。总为这一文钱起,共害了十三条性命。这段话叫做《一文钱小隙造奇冤》。奉 劝世人,舍财忍气为上。有诗为证:相争只为一文钱,小隙谁知奇祸连!

劝汝舍财兼忍气,一生无事得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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