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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全集》卷一三四·集古录(1)

欧阳修全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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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古录目序〈此序已载本集卷四十二,今存目删文。〉】

【集古录目序题记】

昔在洛阳,与余游者皆一时豪隽之士也,而陈郡谢希深善评文章,河南尹师鲁辨论精博。余每有所作,二人者必申纸疾读,便得余深意,以示他人,亦或时有所称,皆非余所自得者也。宛陵梅圣俞,善人君子也,与余共处穷约,每见余小有可喜事,欢然若在诸己。自三君之亡,余亦老且病矣。此叙之作,既无谢、尹之知音,而《集录》成书,恨圣俞之不见也。悲夫!嘉八年岁在癸卯,七月二十四日书。

【古敦铭〈毛伯敦龚伯彝伯庶父敦〉】

右《毛伯古敦铭》。嘉中,原父以翰林学士侍读出为永兴军路安抚使,其治在长安。原父博学好古,多藏古奇器物,能读古文铭识,考知其人事迹。而长安,秦汉故都,时时发掘所得,原父悉购而藏之。以予方集录古文,故每有所得,必摹其铭文以见遗。此敦,原父得其盖于扶风而有此铭。原父为予考按其事云:《史记》武王克商,尚父牵牲,毛叔郑奉明水。则此铭谓郑者,毛叔郑也。铭称伯者爵也,史称叔者字也。敦乃武王时器也。盖余《集录》最后得此铭,当作《录目序》时,但有《伯ぁ铭》“吉日癸巳”字最远,故叙言自周穆王以来叙已刻石,始得斯铭,乃武王时器也。其后二铭,一得,曰龚伯尊彝,其一亦得扶风,曰“伯庶父作舟姜尊敦”,皆不知为何人也。三器铭文皆完可识,具列如左。

【毛伯敦铭】

△释文

惟二年正月初吉,王在周昭宫。丁亥,王格于宣射,毛伯入门,位中庭,右祝郑。王呼内史册命郑,王曰:“郑,昔先王既命女作邑,□五邑祝。今余隹乱商,乃命锡女赤芾同冕齐黄銮用事。”郑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休命,郑用作朕皇考龚伯尊敦。郑其鬻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享。

△铭文

薛尚功释云:惟二年正月初吉,王在周邵宫。丁亥,王格于宣榭,毛伯内门立中廷佑祝郑。王呼内史册命弁阝,王曰:“弁阝,昔先王既命汝作邑,继五邑祝。今余惟疃京,乃命锡汝赤芾彤冕齐黄銮用事。”弁阝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休命,弁阝用作朕皇考龚伯尊敦。弁阝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享。

【龚伯彝铭】

△释文

A8作皇祖懿公文公武伯皇考龚伯尊彝。A8其熙熙万年无疆,终始。其子子孙孙,永宝用享于宗室。

薛尚功释云:A8作皇祖益公文公武伯皇考龚伯{将鼎}彝。A8其熙熙万年无疆,令终令命。其子子孙孙,永宝用享于宗室。

【伯庶父敦铭】

△释文

惟二月戊寅,伯庶父作王姑舟姜尊敦。其永宝用。

薛尚功释舟为周,余同上。

【韩城鼎铭】

右原甫既得鼎韩城,遗余以其铭。而太常博士杨南仲能读古文篆籀,为余以今文写之,而阙其疑者。原甫在长安所得古奇器物数十种,亦自为《先秦古器记》。原甫博学,无所不通,为余释其铭以今文,而与南仲时有不同。故并着二家所解,以俟博识君子。具之如左。

惟王九月乙亥,晋姜曰:余惟司朕先姑君晋邦。余不□安宁明德宣□我猷用□所辞辟□□□□剿虔不□□□□A9宠我万民嘉遗我锡卤赉千两。 A10文侯□□□□□□征绥□□坚久吉金用作宝尊鼎用康夏妥怀远邦君子晋姜用蕲□□麋寿作惠□亟万年无疆。用享用德保其孙子三寿是利。

右原父所写如此。

隹〈惟〉王九月乙亥,晋姜曰:余隹〈惟〉司〈嗣、{司子}同〉。朕先姑君晋邦。余不{臼又},今作敢者。籀文省。妄宁〈经〉B1〈雍〉明德宣〈疑省,隶作┰。〉我■用{忄间由}■辟巫〈疑即母字〉。■久{火几}■虔不■〈疑遂字,读为坠〉讠鲁〈诸■〈覃■享■师〉■我万民■■我■〈疑易字〉。■〈■,或■字省〉。赉千两勿■文侯κ令■〈疑卑字〉。■〈疑字,读为贯〉。彳甬〈通■征〉■〈疑字。汤■■受久吉金用■〈作宝■〈■〉鼎用康■〈疑西夏字〉。妥〈读为绥〉。■远君子晋姜用■〈疑字,读为祈。■■■〈疑■字,读为眉。〉■■■■〈为〉亟〈极万■无疆用■〈享用德■〈疑允字。保■其孙子三{禾干}是■。

右嘉己亥岁,冯掖有得鼎韩城者,摹其款识于石。乐安公以南仲职典书学,命释其字。谨按其铭盖多古文奇字,古文自汉世知者已稀,字之传者,贾逵、许慎辈多无其说。盖古之事物有不与后世同者,故不能尽通其作字之本意也。其不传者,今或得于古器,无所依据,难以臆断。大抵古字多省偏旁而趣简易,故隹、司、、■、■等字,皆假借也。郑司农说《周礼》云“古者书仪但为义”,又云“古者立、位同字”。古文《春秋经》,“公即位”为“公即立”者是也。■者,进取也,从■。故{臼又},疑为■。■〈母〉,从女而象乳子形,故巫疑为母。而■读为。用邕声,邕从巛,古文作■。今此■,从水从吕,故疑为雍。鲁字,古作■,〈即旅字〉。古文旅作■,而■〈者〉字用■为声。盖古文鲁、旅、者三字通用,故讠鲁疑为诸。易者,篆文象蜥易形。故■,疑为易,而读为锡、为赐,皆以声假借也。■从卤,〈古西字〉。中象盐形■〈胃〉,上象胃中谷形,故■、胃二字通。卑者从■,在甲下,〈■今但用左。古者尚右,故■在甲下,为卑。故■疑为卑。〈亦恐借为卑读。,〈音冠〉。象穿宝货形,贯字从之,■或即字。今《毛诗》有串夷字,俗用为串穿之串,而《说文》不载,岂非■字之省也。故疑■读为贯。通从■,凡从■、彳之字多通用,故彳甬疑为通。古语二字相属者,多为一字书之,若秦钟铭有■、〈小子〉。■■疑为西夏字。〈秦钟铭亦有此字。妥字,《说文》无之,盖古绥字省■尔。其后相承读如■,故■疑读为绥。,〈音偃〉。石鼓文皆作■。古之旌■悉载于车,故疑■即■,而从车,借读为祈。近尝有得敦蓝田者二铭,皆有用■万■之文,故知然也。■今幡为许刃,而■芑之■,〈音门〉。用之为声。《诗》“凫在■”,又省为■。《易·系辞》■又读如尾,■〈门〉、尾、眉声相近。又古者字音,多与今异,〈徐铉所谓“如皂亦音杳,■亦音门,乃亦音仍,他皆仿此”〉。且病■癃■、眉古亦同音欤?秦钟铭亦有■、■字,故■疑为眉。为者,母猴也,从爪,而象其形,故■为为。允字,字书所无,而于文势宜为允,盖用川省声也。他字不可识者,犹十一二,与其偏旁之异者若■、■、■、■、■之类,皆今所不传。以小篆参求之,不能仿佛。以今揆之,其间或当时书者、铸器者不必无谬误矣。姑尽浅学,以塞公命云尔。

嘉壬寅冬十月,太常博士、知国子监书学、豫章杨南仲识。

尝观石鼓文,爱其古质物象形势,有遗思焉。及得原甫鼎器铭,又知古之篆字,或多或省,或移之左右上下,惟其意之所欲,然亦有工拙。秦、汉以来,裁归一体,故古文所见者止此,惜哉!治平甲辰正月,莆阳蔡襄。

【商雒鼎铭】

右《商雒鼎铭》者,原甫在长安时得之上雒。其铭云:“惟十有四月既死霸,王在下都,雍公■作尊鼎,用追享丁于皇且考,用气麋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雍公不知为何人。原甫谓古丁、宁通用,盖古字简略,以意求之则得尔。而蔡君谟谓十有四月者何?原甫亦不能言也。治平元年中伏日书。

【周穆王刻石】

右《周穆王刻石》,曰“吉日癸巳”,在今赞皇坛山上,坛山在县南十三里。《穆天子传》云:穆天子登赞皇以望临城,置坛此山,遂以为名。癸巳志其日也。图经所载如此。而又别有四望山者,云是穆王所登者。据《穆天子传》,但云登山,不言刻石,然字画亦奇怪。土人谓坛山为马蹬山,以其字形类也。庆历中,宋尚书祁在镇阳,遣人于坛山模此字。而赵州守将武臣也,遽命工凿山取其字,龛于州廨之壁,闻者为之嗟惜也。治平甲辰秋分日书。

【古器铭〈钟铭二缶器铭一铭二宝敦铭一〉】

右古器铭六,余尝见其二:曰也,宝钟也。太宗皇帝时,长安民有耕地得此,初无识者,其状下为鼎,三足,上为方甑,中设铜,可以开阖,制作甚精,有铭在其侧。学士句中正工于篆籀,能识其文,曰也,遂藏于秘阁。余为校勘时,常阅于秘阁下。景中,修大乐,冶工给铜更铸编钟,得古钟,有铭于腹,因存而不毁,即宝钟也。余知太常礼院时,尝于太常寺按乐,命工叩之,与王朴“夷则清声”合。初,王朴作编钟,皆不圆。至李照等奉诏修乐,皆以朴钟为非,及得宝,其状正与朴钟同,乃知朴为有法也。嘉八年六月十八日书。

【古器铭〈绥和林钟宝宝敦二〉】

右古器铭四,尚书屯田员外郎杨南仲为余读之。其一曰绥和林钟,其文摩灭不完,而字有南仲不能识者。其二曰宝,其文完可读,曰“伯玉般子作宝。其万斯年,子子孙孙其永宝用”。其三、其四皆曰宝敦,其铭文亦同,曰“惟王四年八月丁亥,散季肇作朕王母弟姜宝敦。散季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盖一敦而二铭。余家《集录》所藏古器铭多如此也。治平元年七月十三日,以服药假家居书。

自余集录古文,所得三代器铭,必问于杨南仲、章友直。暨《集录》成书,而南仲、友直相继以死,古文奇字世罕识者,而三代器铭亦不复得矣。治平三年七月二十日,孟飨,摄事太庙斋宫书。

【终南古敦铭】

右《终南古敦铭》,大理评事苏轼为凤翔府判官,得古器于终下。其形制与今《三礼图》所画及人家所藏古敦皆不同。初莫知为敦也,盖其铭有“宝尊敦”之文,遂以为敦尔。

【叔高父煮簋铭】

右一器,其铭云:“叔高父作煮簋,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其容四升,外方内圜而小之,望之略似龟,有首有尾有足有腹有甲也。今礼家作簋,内正圜,外方正,刻盖正为龟形,犹有近也,不全与古同耳。

此铭,刘原父在永兴得古铜簋,模其铭以见寄。其后,原父所书也。

礼家作簋,传其说,不知其形制,故名存实亡。此器可以正其缪也。甲辰正月十二日襄。

右《煮簋铭》曰:“叔高父作煮簋,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原父在长安得此簋于扶风。原甫曰:“簋容四升,其形外方内圆而小之,似龟,有首有尾有足有甲有腹。”今礼家作簋,亦外方内圆,而其形如桶,但于其盖刻为龟形,与原甫所得真古簋不同。君谟以谓礼家传其说,不见其形制,故名存实亡,原甫所见可以正其缪也。故并录之,以见君子之于学,贵乎多见而博闻也。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敦铭〈周姜宝敦张伯煮〉】

右《伯ぁ敦铭》,曰:“伯ぁ父作周姜宝敦。用夙夕享,用蕲万寿。”《尚书·ぁ命》序曰“穆王命伯ぁ为周太仆正”,则此敦周穆王时器也。按《史记·年表》自厉王以上有世次而无年数,共和以后,接乎春秋,年数乃详。盖自穆王传共、孝、懿、夷、厉五王,而至于共和。自共和至今,盖千有九百余年。斯敦之作,在共和前五世而远也。古之人之欲存乎久远者,必托于金石而后传,其堙沉埋没、显晦出入不可知。其可知者,久而不朽也。然岐阳石鼓今皆在,而文字剥缺者十三四,惟古器铭在者皆完,则石之坚又不足恃。是以古之君子器必用铜,取其不为燥湿寒暑所变为可贵者,以此也。古之贤臣名见《诗》、《书》者,常为后世想望,矧得其器,读其文,器古而文奇,自可宝而藏之邪!其后《张伯铭》曰:“张伯作煮,其子子孙孙永宝用。张伯不知何人也。二铭皆得之原父也。治平元年正月二日书。

【张仲器铭】

右《张仲器铭》四,其文皆同,而转注偏旁左右或异,盖古人用字如此尔。嘉中,原父在长安获二古器于蓝田,形制皆同,有盖而上下有铭。甚矣,古人之为虑远也!知夫物必有敝,而百世之后埋没零落,幸其一在,尚冀或传尔。不然,何丁宁重复若此之烦也!《诗·六月》之卒章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盖周宣王时人也。距今实千九百余年,而二器始复出。原父藏其器,予录其文。盖仲与吾二人者相期于二千年之间,可谓远矣。方仲之作斯器也,岂必期吾二人者哉,盖久而必有相得者,物之常理尔。是以君子之于道,不汲汲而志常在于远大也。原甫在长安,得古器数十,作《先秦古器记》。而张仲之器其铭文五十有一,其可识者四十一,具之如左,其余以俟博学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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