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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第09章:爱意惶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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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他吹着口哨,就像很不服气似的,突然,她走到他身边,吻了他一下。

“来吧,可怜虫!”她嘲弄地说。

他抬起脸,诧异地笑着。

“吻?”他问她。

“当我不敢吗?”她问。

“来吧!”他挑战似的说,冲她仰起了嘴巴。

她故意古怪地颤声笑了,浑身都跟着颤一动了一下,这才把嘴贴到他的嘴上,他的双臂立即拥住了她。长吻结束后,她立即仰着头,纤细的手指伸到了他敞开的衣领里搂着他的脖子。接着,闭上了眼睛,让他再给了自己一个吻。

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愿,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管不着。

保罗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孩提时代的一切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家里全是成年人了。安妮已经结婚,亚瑟正在背着家里人寻一欢作乐。长期以来,他们全家人都是住在一起,而且一起出去玩。但现在,对于安妮和亚瑟来说,他们的生活已经是母亲的家之外的天地了。他们回家只是来过节和休息的。因此,家里总是有一种陌生的人去楼空的感觉,就像鸟去巢空一样。保罗越来越觉得不安。安妮和亚瑟都走了。他也焦躁不安地想走,然而家对他来说就是在母亲身边。尽管如此,外面还是有些东西,这些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他变得越来越不安了。米丽亚姆不能让他感到满足,过去他那疯狂地想跟她在一起的念头淡薄了。有时,他会在诺丁汉姆碰上克莱拉,有时他会跟她一起开会,有时他在威利农场会见到她。不过,每当这个时候,气氛就有些紧张。在保罗、克莱拉和米丽亚姆之间有一种三角关系。和克莱拉在一起,他总是用一种俏皮而俗气的嘲讽口吻说话,这让米丽亚姆很反感。不管在此之间的情况怎样,也许她正和他亲密地坐在一起。可只要克莱拉一出现,这一切就消失了,他就开始对新来的人演起戏来了。

米丽亚姆跟保罗一起过了一个愉快的傍晚,他们在一起翻干草。他原来正使着马拉耙,刚干完,就帮她把干草堆成圆锥形小堆。接着,他跟她说起自己的希望和失望,他的整个灵魂都似乎赤一裸一裸一地暴露在她面前,她觉得她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那颤一动的生命。月亮出来了,他俩一起走回了家,他来找她好像是因为他迫切地需要她。而她听着他的倾诉,把她所有的一爱一情和忠贞都给了他。对她来说,他好像带来了最珍贵的东西交给她,她要用全部生命来卫护。是啊,苍天对星星的一爱一抚,也远远不及她对保罗。莫瑞尔心灵中善良的东西卫护得那么无微不至。她独自往家走去,心境盎然,信心百倍。

第二天,克莱拉来了。他们到干草地里去用茶点,米丽亚姆看着暮色由一片金黄色变成阴影,保罗还跟克莱拉在嬉戏。他堆了一个比较高的干草堆,让他们跳过去。米丽亚姆对这种游戏不太感兴趣,就站在一旁。艾德加。杰弗里、莫里斯、克莱拉和保罗都跳了。保罗胜了,因为他身一子轻。克莱拉热血直往上涌,她能像女战士那样飞奔。保罗就喜欢她那向干草堆冲过去、一跃而起落在另一边的那副果断的神态。她那一乳一房不住地颤一动,厚密的头发披散开来。

“你碰着草了!”他叫道,“你碰到了!”

“没有!”她涨红了脸,转向艾德加,“我没碰到,是不是?我挺利索的吧?”

“我说不上。”艾德加笑着说。

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

“但你就是碰上了,”他说,“你输了。”

“我没有碰上。”她大叫道。

“清清楚楚,你碰到了。”

“替一我打他耳光。”她对艾德加说。

“不,”艾德加大笑着,“我不敢,你得自己去打。”

“但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事实。”保罗哈哈大笑。

她对保罗非常生气。她在这些男人和小伙子面前的那点威风已荡然无存。她忘了自己只是在做游戏,但现在他却让她下不了台。

“你真卑鄙!”她说。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对米丽亚姆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我就知道你跳不过这草堆。”他取笑她。

她背转过身。然而每个人都明白她唯一关心的就是保罗。而保罗呢,也只对她一个人感兴趣。他们的争吵让小伙子们觉得很开心。可这却深深刺痛了米丽亚姆。

她已经看出来,保罗完全可能因低落的情绪而抛弃了对崇高事物的追求。他完全可能背叛自己,背叛那个真正的、思想深刻的保罗。莫瑞尔。他大有可能变得轻浮,像亚瑟像他父亲那样只追求个人欲一望的满足。他可能舍弃自己的灵魂,草率地和克莱拉进行轻浮的交往。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心痛。当他们俩互相嘲弄,保罗开着玩笑时,她痛苦地无言地走着。

事后,他会不承认这些。不过,他毕竟有些为自己感到羞愧,因此完全听从米丽亚姆,随后他又会再次反悔。

“故作虔诚并不是真正的虔诚。”他说,“我觉得一只乌鸦,当它飞过天空时是虔诚的。但它这么做只是因为它觉得自己是不由自主的飞往要去的地方,而不是它认为自己这样做正在成为不朽的功绩。”

但是米丽亚姆认为一个人不论在任何事情上都应该虔诚。不管上帝是什么样子,它总是无所不在的。

“我不相信上帝对自己的事就那么了解。”

他叫道:“上帝才不了解情况,他自己本身就是事物,而且我敢说他不是生气勃勃的。”

在她看来,保罗是在借上帝为自己辩护,因为他想耽于享乐,为所欲为。他俩争吵了很久。甚至在她在场的时候,他也会做出对她完全不忠实的事来。过后他就愧悔交加,接着,他又厌恶痛恨她,就再次背叛她。这种情况周而复始。

米丽亚姆使他极度的烦躁不安。她仍然是一个忧郁的、多思的崇拜者。而他却令她伤情。有时,他为她悲伤,有时他又痛恨她。她是他的良知,然而,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对这个良知太难接受了。他离不开她,因为她的确掌握着他最善良的一面,但他又不能跟她在一起,因为她不能接受另一个他。所以他心里一烦就把气撒在她身上。

当她二十一岁时,他给她写了一封只能写给她的信。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谈谈我们之间这段衰退的旧情。它同样也在变化,是不是?

就说说那段一爱一情吧,难道不是躯体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永久的灵魂给你吗?你明白,我可以给你一精一神上的一爱一,我早就把这种一爱一给了你,但这绝不是肉一体上的一爱一。要知道,你是一个修女。我已经把我应该献给圣洁的修女的东西献给你——就像神秘的修士把一爱一献给神秘的修女一样。你的确很珍惜这份感情。然而,你又在惋惜——不,曾经惋惜过另外一种一爱一。在我们所有的关系中没有一点肉一体的位置。我不是通过感觉同你交谈,而是用一精一神来同你交流。这就是我们不能按常规相一爱一的原因。我们的一爱一不是正常的恋情。假如,我们象凡人那样,形影不离地共同生活,那太可怕了。因为不知为什么,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能长久地过平凡日子。可你知道,要经常超脱这种凡人的状态,也就是失掉凡人的生活,就会失去这种生活。人要是结了婚就必须像彼此相亲相一爱一的平常人那样生活在一起。互相之间丝毫不感到别扭——而不是像两个灵魂聚会在一起。我就有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该不该发这封信。不过——最好还是让你了解一下,再见。“

米丽亚姆把信看了两遍。看完后又把信封了起来。一年后,她才拆开信让她母亲看。

“你是个修女——你是个修女。”这句话不断刺痛着她的心,他过去说的话从来没有像这一句话深深地、牢牢地刺进她的心,就像一个致命伤。

她在大伙聚会后的第三天给他回了信。

“我们的亲密的关系是美好的,但遗憾的是有一个小小的差错。”她引证了一句他的话:“难道这是一爱一我的错误吗?”

他收信后,几乎立刻就从诺丁汉姆给她回信,同时寄了一本《莪默。伽亚嫫诗集》。

“很高兴收到你的回信,你如此平静,让我感到很羞愧。我,真是个太夸大其辞的人。我们经常不和谐。不过,我想我们从根本上来说还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必须感谢你对我的油画和素描的赞赏。我的好多幅素描都是献给你的,我盼望得到你的指正。你的指正对我来说总是一种赏识,这让我感到羞愧和荣幸。开玩笑别当真。再见。”

保罗的初恋就到此为止了。当时,他大概二十三岁了。虽然,他还是处一男,可是他的那种一性一的本能长期受到米丽亚姆的净化和压抑,如今变得格外强烈。他跟克莱拉。道伍斯说话时,满腔热血会越流越快越流越猛,胸口堵得慌,好像有个活跃的东西。一个新的自我,一个新的意识中枢,预告他迟早会向这个或那个女人求一欢。

但他是属于米丽亚姆的。对此,米丽亚姆绝对肯定,坚信他给了她这份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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